付秋野原地呆了一会,然后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摄影棚门口,好几个助理紧张地拉着他,劝道:付总,救护车马上来了,你别急,现在
他冲开门,里面脸色青白的肖暑正在不停地往外呕水,裸露出来的小手臂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绒毛,盖住冻得青紫的肤色。一个医生扶着他的头,一个医生拍着他的背部,张涟青一边哭一边把毛毯裹在他身上。
付秋野大松一口气,强烈的晕眩感和虚脱感涌上来,他靠着门沿,就这么望着肖暑,整个身体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有人扶着他在坐下,喂他喝了一点温水。没一会急救车就来了,他和肖暑被抬上了车里,黄岐琛也跟着上了车。
肖暑看上去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整个人昏沉沉地,被医务人员插了吸氧管,胸膛艰难地起伏着。付秋野就靠在他的旁边,紧紧地握着那只冰冷的手,握了一整路都没有松。
一到医院,黄岐琛便让医生把肖暑从紧急通道直接送进了病房,然后掏出特管局的证件,要求封锁整个楼层。赶来的医院并不是什么大医院,还从没有遇到过次形态的明星患者,手忙脚乱地把叫来了院长,折腾老半天,才把场面安定下来。
肖暑被37度的恒温水泡着,自我意识慢慢地回笼。
他感到全身都痛,肺部像被戳了个遍的马蜂窝,肌肉僵硬得无法动弹。带着口罩的医生正用奇特的目光注视着他,用温和的声音跟他说:你恢复得很快,是我见过的身体素质最好的病人了。
肖暑艰难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绒毛已经褪下去,只剩下部分冻伤严重的地方还薄薄地覆盖着。
他缓慢地让肺里面充满空气,然后极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医生给他做了冻伤和溺水的处理,半夜的时候,似乎是身体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反应,他后知后觉地发起了高烧。
但即使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和疲惫,肖暑依然无法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黄岐琛让医生在点滴里面加了安神的成分,他勉强浅眠着,像是陷在一个没有尽头的循环迷宫里面,来来回回地做着同一个噩梦。
他看到13岁的肖泽,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衣服,被几个蒙着面的男人绑在了椅子里。一个男人说:这两小崽子长得真好看。另一个男人又说:别,至少要留一个。有人伸手去摸肖泽的脸,他感到恐惧和愤怒如同由远及近的海啸,在冲到了最高点的那一瞬间,意识陷入了片刻的黑暗。
随后是熟悉的满地鲜血,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的逼真,他能够看见肖泽嘴唇上干裂的起皮被血液润湿,深棕色的瞳孔茫然无神,手臂上的勒痕已经变成的青紫。在他的不远处,一二三四个绑匪倒在血泊里面,到处都是被野兽撕扯下来的部位,旧工厂昏暗的灯光照下来,把梦境照得如同劣质恐怖电影里的廉价布景。
放我出去
肖暑紧闭的睫毛沾上了湿润的水汽,有人温柔地吻着他的眼角、脸颊和嘴唇,从现实世界里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他像又一次被人从溺水中救起,恐惧地猛睁开眼,浑身是汗,大口大口地喘息。身边的人在亲吻他的耳垂,声音就贴着他的左耳:嘘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而已,我在呢。
肖暑茫然地偏过头,昏暗的房间里面只能看到身边人的隐约棱廓,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他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浑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的疼痛,只剩下流进来药液的血管是凉的。身边人柔声问他要不要喝水,他条件反射地点头,那人短暂地离开,很快便扶着他的头,把杯口抵在了他的下唇处。
肖暑小口小口地喝了些温水,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迟钝的发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是付秋野。
但是他实在太累太累了,积攒过久的负面情绪全部爆发出来,身体和神经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所以当付秋野钻进被窝、将他搂入怀里的时候,他一动也不想动。
付秋野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右手,像是要安抚他一样,轻柔地、有节奏地捏着他的手心。
两人的温度在被窝下面迅速地融为一体,肖暑从他的身上闻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接近觉醒期之后,他闻起来像一块巨大的蜂蜜。
肖肖。
他近乎呢喃地唤他。
肖暑半合上眼睛,应激过度的心脏终于开始变得平缓。付秋野安稳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后,他感到珍贵的宁静,甚至还有一点点久违了整个世纪的睡意。
肖肖。
他又唤了一声,轻轻含住了他滚烫的耳垂。
肖暑从鼻子里面发出了一个音,付秋野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捏着他柔软的手心,低声道: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你以前很喜欢的,总是会在睡前弹一遍的钢琴曲
付秋野开始缓慢地哼着曲调,那声音从他的耳朵里面钻进去,轻柔地牵引着他的心脏。肖暑听得入神,意识渐渐越行越远,含糊地说:你走调了。
付秋野把他搂得更紧了一点,轻笑了一声,依然哼着他走调的小曲。肖暑在他的声音里面顺利地滑进了睡眠里面,不是药物的强制睡眠,也不是身体的自保机制,而是像普通人一样的、正常的睡眠。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那小曲停下来了,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着他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吮吸着,他感到难能可贵的平静,侧过身,贴上了身后人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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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双更
亲密
肖暑的抑郁症是老毛病了,13岁的时候他经历了那桩绑架案之后,精神便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之后两年一直在做精神治疗,甚至有两次自杀未遂,后来在他爸妈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才从阴影里面走出来,像正常人一样上了学。
什么样的绑架案?
这个我不能跟你说的太细。肖暑和他的双胞胎哥哥同时被绑了三天,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除了肖暑以外只剩下一地的尸体。肖泽是被流弹击中死亡的,其余绑匪是被觉醒的肖暑一个个咬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他总觉得是他害死了肖泽,所以才会有这么严重的精神问题。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事情。
付先生,瞧你这话说的。如果能够轻易地把这些东西说出口,也就不是什么大毛病了。
付秋野下意识地从衣服里面抽出了一根烟,正要点的时候才想起来这里是病房门口,又把烟放了回去。一个晚上的时间,黄岐琛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色的痕迹,整个人都看上去很憔悴。
他们出事的时候,我是营救队的队长,他也忍不住掏出了一根烟,没有抽,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肖暑被救出来时的那张脸,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无论怎么都忘不了
付秋野感觉胸口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他偏头看了一眼病房里面,天刚亮,灰蒙蒙的光线来不得穿透窗帘,肖暑安静的侧脸埋在被子里,像看不真切的脆弱瓷器。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付秋野哑声说,他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昨天在水里拖住肖暑的时候,他一下都没有挣扎过。如果再晚上那么几秒,付秋野根本不敢去想会怎么样。
他从来没有真正怪过你,黄岐琛说,他一直在积极地接受治疗,只是治疗效果一直不怎么好,大约是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没法再维持这段婚姻了吧。
付秋野的手背上迸出青筋,摁着门框半响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