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2 / 2)

“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骗你就好了,再多的我也回答不了,我自己都没搞明白,”元贞缓了缓接着道:“本该去彭城的是我,可能天道想毁尸灭迹的也是我,所以我也不清楚柯光逢是代我而死,还是因为他们会杀死任何窥探之人,又或者只是因为货不对板,该来的人没有出现。”

平地落惊雷,冉克让被她一番话骇得一时失语,半晌,他斟酌道:“如你所言,所谓天道是造物者,那飞升是否可以理解为我们真正成为‘人’的机会?柯光逢也不一定真的死了,他有没有可能是另辟蹊径变成了和裴航一样的存在?”

“好,我也正想说,那什么碧桃林到底如何鬼怪还是要亲眼看看。”元贞点头道,“诶等等,池阳······你有嗅雨阁的资源吗?”

可能正因如此,元贞才会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毕竟目睹了现世的不断崩坏,她实在没有信心认为如果位置调换,人类会准许蚁虫们飞升成人。

“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假的,天道或者说仙人是造物者,我们都是被创造出来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掌控着,甚至人生轨迹都是可操拟的。”冉克让终于有了点反应,“我们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又怎么可以有疑问呢,鸡蛋碰石头只有粉身碎骨,我们这样的蝼蚁妄想探求真相就只会被天雷劈死。”

在她的时代,人们花了半个多世纪来讨论研究人工智能,也只有在文艺作品中,社会才可能以人道主义的关怀尊重人造人的自由意志,承认他们的思想和存在。然而这毕竟不是现实,人工智能这一领域还有极大的空间尚未探索,与二十世纪的科幻作品中所写的不同,真正意义上的仿生人时代的到来可能还要在几百年后,人们并不需要为关于道德理性的美好设想而付出代价、让渡权力,这是任何现代人都无法真正触及的。没有切肤之痛,一切都如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一方面她陷入身边人意外丧生的悲痛中,一方面她又不可避免地感到轻盈——是的,轻盈。独自一人背负了太久的重担,终于有人来分压,她体味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身轻如燕,然而这轻盈却是用逝者的性命和活人的惶惶不可终日换来的。

。”

这些天笪季除了围着元贞转也有其他安排,自从抵达池阳起他就开始四处找营生做,几经周折,他见到了一家典当行的管事,谈下一份鉴定师的工作。

鉴定行业其实算是商业的附属产业,典当需要鉴定,贸易需要,拍卖需要,宗门采购也需要。

鉴定师分坐台和行师两种,坐台即有固定办公地点,薪资稳定的,通常只有大商行才聘请得起;行师多是修士来赚外快,工作灵活,薪酬单结,诚信度另有一套信誉体系来保证。而所有鉴定师又分高中低三阶,由五派联盟的题审局在各地组织考试,颁发资格证。

早在几年前,笪季还在姑臧王仙客府上时,便曾考过中阶鉴定师,专攻书画方向,而魔界的几年又令他对魔物的品阶构成与价值有大致了解,如今,他在市场上的优势便是修罗境的商品。只是能不能找到人收他就成了问题,毕竟做正经生意肯定不如干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收入高,而他又缺钱。

到了南昌后,他循着之前在池阳城一家赌场打听到的消息找到了一处黑市。

修真界的贸易市场总体由五派联盟把控、设立规章制度,而黑市则是规则下的漏网之鱼,属于联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存在,只因为其中牵扯到一些豪门望族,而这些大世家又在门派中有一定话语权。

黑市中货品种类繁多,仙魔两界的东西都可以买卖,有时也会有妖族器物兜售。由于是自由贸易无人监管,黑市交易基本是十分混乱的,坑蒙拐骗无所不用,遇上闹事寻仇的全是靠拳头说话,只一点——不能闹大——砸了场子里其他所有人的饭碗可不是闹着玩的,但凡敢在黑市走货的都或多或少有那么几分能耐。

而做大买卖最重要的就是一双火眼金睛。在黑市,有资本又有勇气拿鉴定师从业资格证出来赌的实在不多,笪季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至于为什么不敢,这又要说到鉴定行业的信誉系统了。

鉴定师是修真界管控最为严格的几个职业之一,仅次于丹师和医师。丹丸是内服物,一个不甚便可能经脉受损、仙途无望,医药同理,而鉴定涉及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如果信誉无法保证根本就没人敢私聘鉴定师,可能只有世家大族才养得起。

所以鉴定资格证是有一套关联体系的,用高阶法术将鉴定师的健康和信誉绑定在一起(类似于一种改良蛊),失信者轻则脸部皮肤溃烂重则缺胳膊断腿,所以先天残疾和有医不好的皮肤病的都直接与之无缘(毕竟少有人逛街购物还提前查你的信誉记录)。如果闹出纠纷则另有仲裁机构来评判。

探幽坊在城东一家青楼下边,明面上说是邀请制的高档会所,实际是一处地下交易市场。

,南曲巷笔直而整洁的巷道让他有些瑟缩。这是一个与他完全不同的世界,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世家出来的佼佼者,拥有着他从出生以来从未触碰过的一切。

但幸好有元贞,他想,阿贞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其实直到现在还在回味几天前的那个吻,那是他第一次亲到她,杏仁乳味的阿贞,他一想到就不由自主地抚上唇。秋阳烤得他全身暖洋洋的,一种陌生的、轻飘飘的、令人沉醉的气息裹住他,鼻息交缠间唇贴着唇轻缓地碾磨,温热而潮湿、带着甜津津的水汽。

对于元贞态度的软化,他只觉得是自己应得的,理所当然。再有过多少绯闻,青涩成阿贞这样到了他面前也该是手下败将,一迎敌就举白旗的那种。

男人女人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动物,脆弱者需要关怀,强者需要顺从,渴求爱的需要热烈赤诚。当然这其中也要把握一个度,面对强势之人要让其看到自尊傲骨下的服从示弱,柔弱之人要使其在冷漠的外表下感知独属一人的温柔体贴。从这种角度讲阿贞可以说是最难搞的一个了——她在他身上无欲无求。但万幸的是,他的长相身材想必十分符合她的审美,所以她才会一直留他到现在,让他有可乘之机。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配不上好东西,他见到一些过于美好的事物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毁掉,看他们被摧毁、粉碎、腐烂、霉菌遍布似乎才是人间正道。阿贞这样的好姑娘也该是这样,最好还是毁在他手里,看她一点点精神崩溃,看她爱他爱到自残,看她把性命当筹码挽留他,看她徒手把五脏六腑掏出来献祭。

但他偶尔又能意识到这样是不对的,他对自己的阴毒邪佞很有自知之明,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他向来都很善于遮掩,伪装得像个正常人是他做惯了的事,让他坦诚简直是脱掉最后一条底裤。

夜凉如水,四方庭院中石板路旁的落地紫草油灯用暖黄色钩织出一条通幽曲径,掩映在半人高的低矮灌木丛中。

笪季一进门就发现元贞眼眶红得活像只兔子,正抱臂坐在窗边,神情怔愣,手中捏着片竹简。

“阿贞莫穿得这么单薄,小心受了秋凉。”他将披风从后笼住她两肩。

“你回来了。”元贞发空的脸转向他,“正好,我有话和你说。明天我有事出远门,你······”

“还是我不能去对吗?”见她面露踟蹰,笪季苦笑一声,“好吧,那大概多久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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