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概从来没有这样自省过,而郗萦希望能避免重复母亲的不幸,所以她最终决定放弃高傲,向爱妥协,回到宗兆槐身边。
她带着反省的口吻继续说:“也许我不适合当妈妈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家长。我就见过很多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歇斯底里大骂,简直像对待仇人。你说,在那种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能快乐吗?”
宗兆槐有些不以为然,“那也由不得孩子,父母要生他们出来,他们自己可做不了主。”
“说得是啊!”郗萦想想就觉得惆怅,“所以会有人提出’反出生主义’这种奇怪的想法。有个叫昆丁.克里斯的人认为,生孩子比杀人更残忍。他说谋杀将他人的性命缩短,而生孩子则是造出了一桩本无必要的死亡。”
宗兆槐蹙眉,“这种说法真荒唐,如果人类都不生孩子,不是很快就灭绝了?”
“我也觉得很矛盾。”郗萦说,“它抵抗死亡的武器是让人从根上就不存在,但不存在就没有这些思维和意识了,宇宙间一片空茫茫的,意义何在呢?而且人类基因中写着延续求生的本能,我一直觉得厌世和自杀行为是基因中的某一环坏掉了。”
“能不能聊点儿别的?”宗兆槐抱紧她,神色略含不悦。
然而郗萦谈兴正浓。
“你说,这算不算一种面对死亡时的安慰?因为人终有一死,谁都逃不过,所以干脆否定出生,跟死神叫板......”
她没留意到宗兆槐抱住自己的双臂正越来越僵硬。
“不过,我觉得这种想法可能要到五六十岁才理解得了,因为那个年纪的人离死亡的距离比二十几岁时要近得多......唉,生命也许真的很无聊吧,但完全否定它的价值也是走另一个极端……”
宗兆槐忽然松开她,翻身坐起,冷冷地说:“你是不是太闲了?有时间多关心关心实际问题,这种无聊的东西去弄明白了干什么!”
他径自下床,打开房门走出去。
郗萦完全没料到他反应会如此之大,被抢白得嘴唇都哆嗦了,也哗啦一下坐起,却不知道该干什么。
生了会儿闷气后,她又不气了,反骂自己昏头,也不看清楚眼前的对象再说话,活该!
人跟人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安全。
她叹了口气,重新躺下,只觉得兴味索然。
过了十多分钟,宗兆槐从外面回来。他大概抽了烟,又漱了口,把一股香烟与薄荷的混合气味带上了床。
他重新搂住郗萦,为刚才的态度道歉,并低声解释,“最近压力很大,富宁从半年前开始,回款就一直拖拖拉拉,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这两年永辉为富宁投入很大,扩建厂房,增加生产线,还有那些为自身拓展做准备的新技术研发,每一项都需要大笔款项投入,导致资金周转脆弱紧张。
“我现在每天考虑最多的问题,是怎么把东边的墙拆下来补西边的墙。”
郗萦说:“你能行的,你不就擅长这个?”
宗兆槐苦笑,“我也不是超人。”
“别人不行,但你行,因为别人都没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