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掩面的巾帕下传来低沉的笑声。
“反正你是一定要死的,对一个死人来说,见过我,也没什么要紧。”他说着扯下巾帕,露出薛容与过分苍老的一张脸。
这张脸与奚不问的印象大相径庭,上一世天渊之战时,薛容与正是风光之时,宽袍阔袖,神采奕奕,面目生辉。如今眼尾已爬上皱纹,脸色蜡黄,像是沉疴难愈。
奚不问愣了片刻,立刻换上三分笑意:“灵泽君,看来天渊之战你旧伤未愈,薛家是没人了吗,还叨扰您来取我的狗命。”
薛容与虽脸色难看,但身姿挺拔,根底不薄,盯着奚不问冷哼一声:“那些人办事不力,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还是自己动手,放心些。”
奚不问听懂了,装作大惊失色:“旅顺客栈那把火,连希夷君的命都不顾,很有魄力,放得不错啊,怎么能叫办事不力。”
“依我看,办得很好,我有个荷包葬身火海,都没来得及取出来。”奚不问神色惋惜,他想起为了这荷包,无念嘲他应当字故云,而非不问,他还没向他问明白。
薛容与阴恻恻地勾起唇角,微微颔首:“很好,你看出来了,果然聪明。”
奚不问不接他的奉承,只是打趣他道:“灵泽君,您多大了,年轻时候就爱放火玩,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好这口,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薛容与紧紧盯着奚不问,奚不问亦紧紧回望着他,有些话不宣之于口,彼此却心知肚明。两个人的眼神在激烈交战,反复压制,最后薛容与先垂下眸子笑了。
“起初沈心斋传讯来说,魔君恐要复出,我还不信。”
“后来炳灵湖魔气动荡,我想,确实不得不防,但也没有放在心上。从沈心斋隐晦的叙述中,我感到你与魔君有某种关联,算算年岁,正好转世。但我觉得沈心斋一个人对付你,足够了。”
“一个奚家的小辈,好控制得很,我们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倘若你不听话,便可以要你生不如死。”
“可惜沈心斋那个蠢货,妇人之仁,口蜜腹剑,心里有自己的算盘,我便想在客栈里将你们一并除了,却还是被你们侥幸逃过。”
“你逼得我不得不亲自出手。”
薛容与喟叹一声:“直到此时,我才知道,你真的是很棘手啊。”
“天道魔君。”
奚不问也不惊讶,沈心斋同薛家走得如此近,他早就预料薛氏已知晓此事,反倒是他未想到,沈心斋竟没舍得直接透露,还是叫薛容与自己猜出来的。
看着薛容与佯作镇定、老神在在的样子,奚不问没说话,嘴唇撇了撇,勉力忍住了,不过一会儿,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唇色抿得鲜艳:“对不住啊,灵泽君,实在忍不住笑。”
薛容与的面色更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