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去游刃有余,实际上一定很怕我吧?”
奚不问垂眸将手从伤口上移下来,血堪堪凝住了,在手心留下一道猩红血痕,他用袖口擦拭着,不经意间抬眼,眼神掠过薛容与的面目,只这漫不经心的一眼,就冷得叫薛容与胆寒。
他想起上一世,仰望着高台之上杀伐决断的沈魄,那眼神与现在别无二致。
“你怕我,说出黄氏与孔氏灭门的真凶。”
当年是他,假扮佛修,在塘镇与蒲县做下灭门凶案,被云冲和和沈魄一行撞破,手臂被炙灵所伤,疤痕难愈。此案使佛门声名受损,道门获利,佛道之战愈演愈烈,生灵涂炭。
“你怕我,追查蓬莱覆灭的真相。”
亦是他,怕云冲和怕得要死,既惧他认出灭门案真凶,又恨他阻止道门与佛门束甲相攻,碍了薛门获权得利的通途,他率众人杀上蓬莱,用早已设好的圈套,逼死云冲和,脏了他的身后名,也毁了沈魄的一生。
说到这里时,奚不问眼见着薛容与嘴唇颤抖,不由自主地将手臂上的瘢痕掩盖得更紧了。
“但你万万没想到的是,你应当还要怕我,怕我告诉世人,当年卞阑珊之死,亦与你薛容与有关!”
潘家堡一案中,疑点重重,尸鬼生性好斗,难以独活,却突然出现杀死卞阑珊后又迅速离开,显然是有人豢养驱使,薛容与又到得巧,当即盖棺定论。卞阑珊死后,玄悯背负骂名,佛门与道门争论不休,险些开战,这种引战的手段不是出自薛容与又是谁?
“你怕到,重伤未愈便将家主之位传给了薛玉。你害怕抛头露面,怕到闭门不出,装死称病。”
“你怕到,为了追寻我的下落,逼迫他们吐口,带人屠了整座伽蓝寺!”
“怎么?当年肋骨尽断的滋味不好受吧?”
“躺在床上半年,起不来,动不了,要用尿盆?”
奚不问利落的下颌扬起来,放肆大笑。薛容与在这笑声之中面色变得铁青,他似乎又想起那段卧床不起痛苦难堪的日子。
断了的肋骨需要固定,让他们慢慢长好,不可有丝毫动作,否则不慎插入肺部,便是神仙难救。
他日日瘫在床上,由健壮到消瘦,由意气风发到生不如死,像是一株被折下的植物,缓慢地失去水分,一点一点干瘪下去。
日复一日,他吃喝拉撒均在床上,毫无尊严,更无力支撑家业,不得已传家主位于薛玉。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鬼门关外转过一圈,他开始日复一日地做噩梦。梦里他杀过的人,好似都在地狱里等他,那一张张脸,恨他入骨,狰狞可怖,无数双手要拖他下油锅、跳刀山,他鲜血淋漓一遍又一遍受苦,他做过的事,被万人唾骂,他一边承受着烈火油烹,一边看到自己身后无碑无坟,遭人鞭尸。他满额冷汗,痛得撕心裂肺,却被魇住叫喊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