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沉默以后。
谢妧看着他,再次开口道:“景佑陵,记得要活着回来。”
朔方卫已经在城门外等候,他即将要前往朔北进行一场苦战。
虽然他们都知晓后来的结局,但是现在朝中事务尚且变了那么多,战场上更是瞬息万变,北戎一战从来都不是轻而易举的,更是忌讳轻敌大意。
无论如何,他都得活着回来。
“如若我活着回来,”景佑陵看着她,顿了一下,“殿下会等我吗?”
——好像只是无端的奢望。
谢妧沉默,甚至连雪飘落的声音都显得大了几分,她的眼神不见任何松动,只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他。
景佑陵呼吸一滞,轻声道:“……我明白了。”
他抬手将她手中拿着的和离书收下,另一只手抬起似乎是想拨去谢妧脸旁沾到的雪,却又在半途之中停了下来,而与此同时,谢妧也是看到他好似伸出来的手,然后后退一步。
但是顺着自己身体避让开的这个光亮,谢妧也看清了他手腕上的那颗小痣,还有他极为瘦削和干净的指节上面,不知为何细细密密划满了血痕。
好似是被刻刀所伤,又或者是被极为细小的尖刃划到。好像就是前不久所伤,有些上面甚至还是新生的疤痕。
在他原本生的极为漂亮的指节上,就显得格外的明显。
景佑陵注意到谢妧的视线,手指蜷缩了一下收回,重新隐没在黑暗之中。
谢妧想不通他还会被人所伤,倏然抬眼的瞬间和他对视,看到他那双倒映着灯火的眼睛,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如何生得这副模样,分明是这样冷淡的人,这么垂着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却又陡然会给人生出一种深情的错觉。
景佑陵看着她,“和离书我已经拿到,外面雪大,殿下……早些进去吧。”
今夜以后,他仍然会是刀枪不入,没有软肋的大将军,在朔北的风雪之中势如破竹,甚至会因为这一仗成为留名青史的骠骑大将军,这须臾数月之间的光景只会成为他征战之下,毫不起眼的一笔。
大概就是诸如‘少将景佑陵,弱冠时有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之功,受封为骠骑大将军。发妻妧,显帝长女,与陵成亲数月,劳燕分飞,分钗破镜’之类的官话。
又或许,在日后他仍然会有新的妻子,与他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在后来的史书之中会记载他们之间的情意,是会被后人津津乐道的,少年将军唯一的偏心。
他其实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得极好,他谎骗自己的时候,尚且可以是这样深情模样,若是当真让他遇到真正情动的,恐怕会能称得上是情深不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