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白雪鹤点头,抚摸着手中卷轴,那并非他物,而是一直不知所踪的遗旨。
别等她了。
充满疑点的遗旨握在手上,白雪鹤却平静笑笑,接着低头摸小狐狸脑袋,你要小心。
京城郊外,乱葬岗,全然没有一点人气。
白雪鹤猜的不错,遇滟将遗旨交给他,的确是没有再回去的打算。
此刻她穿着身黑衣,扶着许宴一步步趔趄向前,一匹黑马跟在二人身后,马身上也黏着一块块的血。
许宴按着自己手臂,上面还留着半支断箭,伤口不断涌出淋漓鲜血。
我不是,叫你不要出来?许宴话音一喘一喘,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刻出血印,他四下望望,发现似乎没有追兵,于是拉着遇滟坐下,低声道:歇一歇。
好。遇滟坐下,准备让许宴的头靠着自己肩膀,许宴咧嘴一笑,反将遇滟揽进怀里,没事,我还不至于这样!
真没想到,皇上为了杀我,连燕王都在他计划中。他没想到,自己一生戎马,却死于阴谋而非战场,于是借着月光感慨,更没想到,最后留在我身边的,居然只有你一人。
你是相公,妻子留在相公身边,有什么不对。遇滟平静躺他怀里,痴痴抬手玩着他落下碎发。
还好裕王没事,不过我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个死脑筋。许宴皱眉咬牙,狠狠将断箭拔下,他望着面前岔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盯着月色道:佩儿,遗旨呢?
我交给了白雪鹤。
什么?!
遇滟话音未落,许宴已突然起身,他五指如山张开,狠狠握住遇滟脖颈,即使右臂有伤,他还是能轻易将遇滟提起,逼她贴上身后树干,捏到她骨节格格作响。
大树被撞到颤动不已,枯叶小枝如雨落下,明澈月光流淌在遇滟脸上,让被血模糊视线许宴逐渐看清了她的面庞。
那不是根本佩儿的脸,却让他无比熟悉,她五官温和恬淡,眸色青灰,发色亦然,皮肤如瓷,毫无瑕疵,就像三十多年前一样。
许宴沉默,猛的松手后退几步,突然开始发笑,脸上神情不知是害怕还是开心,原来是你?!所以你才让我发兵,逼我造反,又把圣旨给白雪鹤,你是来报复我,让我死?
不是。遇滟摇摇头,沉默片刻,表情居然似笑非笑,相公呀,妾身一直在帮你,你让妾身留在沙漠,妾身就等了你三十年,后来为了帮你,甚至动手杀人,如果不是白大人命好,他早就被我炸死在矿里。
许宴再次沉默,忽然明白了所有事,他没有引白雪鹤去矿难,而遇滟更不可能知道他究竟是谁,这个在沙漠上被他骗到的傻狐狸,还是被其他人利用,变成了杀自己的锋刃。
他杀人如麻,从不信什么天堂地狱,今日才知,世间果然有报应。
凉月满天,许宴心里已没有半丝情分,他冷笑问:你帮我?那你为何要把遗旨给白雪鹤,不给我一丝活路。
妾身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遇滟解释,妾身只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东西,相公你很需要它,而白雪鹤,是相公的敌人。
许宴被她气到呕血,所以呢?
妾身今日突然明白,自己很笨,努力帮相公也没什么用。遇滟眼睛半眯,似笑非笑,眸光空洞,所以妾身才将那东西交给白雪鹤了,如果这么做,相公就再做不了大将军,我们一起逃跑,还得回到漠北,不就是长相厮守!
说罢,她扬起脸,伸出手,露出对未来十分期盼的甜蜜微笑。
许宴怔了怔,突然伸手,握住她,接着将她拉进怀里,反复摩挲她头发,遇滟带着笑容落泪,哭到肩膀一抽一抽。
相公与你回去。许宴声音温柔,像对孩子一般哄她,可这里随时会有人来,咱们需要先逃出去,你说对不对。
嗯。遇滟点头,擦掉眼泪拉他,咱们这就走。
如果咱们一起走,一定会被发现,还不如分开。许宴望着前方岔路,抱着她肩膀转身,托着她手臂向前指,娘子你看,这里有两条路,若是咱们分头走,他们找起来也会费力些,而且你可以变成佩儿的样子,也就能变成我的样子,让那些傻子瞧不出来。
相公说的有道理。遇滟乖巧着点点头,那我和相公分开走,咱们约定个地方会和。
城外有一座小村,叫芳林村。许宴伸手,在虚空里为她指路,村门口有棵大槐树,你骑着马先走,跑过去,就在大槐树下等着我,相公走路会慢一些,但会尽量跑的飞快。
我知道了,相公你别担心。遇滟点头,瞬间变作许宴的模样,她拉着变小的衣裙格格发笑,相公你看,这衣服变小了,多滑稽。
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许宴不知她为何突然变得话多,连忙催着她上马,遇滟最后望了许宴一眼,起身跃上马匹。
走吧!
许宴狠拍了下马脖子,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黑马知道这个信号,它长长嘶鸣一声,在寂静夜空里格外刺耳,接着它驮起遇滟向前飞驰,沿着西向的道路狂奔。
许宴望着黑马背影,却没向另一条路走,他捂着伤口缩回树林,静静等着追兵走过。
追捕他的人是燕王傅季珏,许宴曾与他在这附近练兵,因此发现向东的道路地形复杂,十分适合逃避躲藏,傅季珏熟知此事,知道如果许宴逃窜,一定会反其道而行沿着向西道路而行。
裕王还活着,太后也还在世,燕王许久不曾征战,荀落不过半路出家,那些随自己出生入死过的塞北军马不一定会听信他们,只要自己能活着赶去那里,兴许会有人收留。
至于那个狐妖。
许宴当然的不会放在心上,他简单包扎着自己伤口坐下,不过片刻,果然有一队人马冲来,在高大统帅的指挥下果断冲向西边的道路。
果然如此,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许宴哂笑,抖抖身上灰尘,重新像个大将般昂首起身。
许将军。
他还未向前一步,一个温和浑厚的声音响起,许宴动作瞬间凝滞,过了许久,才艰难的转过身体,凝视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燕王傅季珏并未着戎装,他抖抖绣龙的银灰色大氅,自灰蒙蒙狐毛中露出面孔,脸上露出一向温柔无害的微笑,许宴迅速用余光打量,发现他身上并未带着武器,身后也并没有跟着士卒。
许宴记得,皇上疑心燕王,虽留了他一条命,却命他自废武功,所以即使他身上仍有武艺,也应当没有内功,至少无法与自己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