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晓得,原来从始至终,他只是一枚惨遭利用的棋子。人性凉薄,神亦如是。
宫泽曾说,他此生抱负,便是坐上师傅尊位,入列真神,降六道妖邪,还九州平定,护八方安宁。
他说他而今这位师尊,其实有名无实。表面上一派廉洁,威风八面,极力栽培于他,指定他继承下任仙尊,似乎格外器重,实则非也。他二人之间,恩恩怨怨,世有深仇,他非雪恨不可,非将他这个尊位取而代之不能罢休。
所以,平坤此物,决计不能完璧归赵,否则他难以得志,于是他利用他。虚与委蛇的愚弄,不过是志比金坚,是天命罹难。
他只觉精疲力竭,一切是非恩怨,都是须臾云烟。是结,亦是劫。
宫泽之师,那位九重仙尊,人称长渊圣君,竟信了他那番胡诌之词,下了神旨:“你办事不力,与魔为伍,大败仙德,是该重重惩治一番,本尊念你初犯,又是头回失手,姑且从轻。”
他这个从轻非但并未从轻,反而是场重罚。
至于这个罚是如何重法,旻霋初时不知,一日无意间发觉这炼魔塔底层竟连着一口长隧,顺着隧洞潜行,尽头居然正是无间地狱,里头镇着的都是六道中的魔头邪祟,并着那毁天灭地的八荒业火。
他亦是出自无间地狱中的妖,深谙其中厉害。那里头,一只邪祟死后便化作一团业火,久而久之,死的邪祟多了,业火之威也便水涨船高,愈加强圣,似乎有了窜上塔顶,蔓延出来的趋势。长渊交托于宫泽的重任便是要他设法瓦解此厄,万万不能叫八荒业火窜出无间地狱,将九重仙境烧个一干二净。
兹事体大,攸关九重诸仙生死存亡,自然不是罚不罚那般浅显了。其实要想遏制荒火上窜,说易不易,说难也并非太难,只需潜入地狱之中,寻一头大妖,掬其元神炼成仙障,隔在塔底,自可将荒火长长久久阻在塔底。因地狱中的妖邪长年饱受荒火焚身,若是仍能活到今天,便不惧荒火之威,业火自也不能烧毁以其元神筑成的仙障。故而,除非仙障碎去,否则八荒业火决计燃不出来。
可巧,旻霋正是出自无间地狱的一头妖邪,且不惧业火。他而今正在塔中,比起前往无间地狱冒那生死之险,直接将他从塔内揪出,炼成仙障置在塔底,多么方便快捷遂他自然是没有更适合的不二之选。
他是这样想的,他觉得宫泽也应当是这样想的。
宫泽果然没能理解他所说的究竟是何“痼疾”,做愁状道:“不瞒你说,失魂之症根治不易,妖魔失魂更难治,但这几天我翻阅古籍,找到一门前人之法。再等上三五日,待我钻研透彻,立刻便来为你诊治。”
旻霋闭了闭眼:“那八荒业火怎么办,你师傅交托给你的重任,倘若失策,他便可顺理成章将你贬了。届时,你的鸿鹄之志又将如何?”
他不提则矣,一提这茬宫泽便倍觉烦闷,将脸别去一旁,语调也焦躁起来:“这的确很麻烦,我也暂未筹思出法子。说不得,只好去无间地狱走一遭。”
旻霋悠然望向他眼,语出平缓:“无间地狱是什么地方,我比你清楚得多。你若当真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尚是两说,这条路自是行不通的。其实哪用得着那般大费周章,你只需将我绑了,丢进熔炉里炼个三天,无需深探虎穴,大功自可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