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珂微微皱眉。死人了?他说,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赵雪寒似笑非笑:你知道死的是谁吗?
严珂感到面前这人实在是无理取闹。这一派阵仗,棺材里无疑装的是个沂城的本地富豪。这种人严珂不认识,也绝对和他没关系。
赵雪寒似乎看穿了严珂的想法。他抬了抬眉毛,伸手向那送葬队伍一挥,那棺材就像被人掀了一把一样,瞬间翻滚着撞倒了街边的墙上。那钉好的棺材盖也被撞飞,尸体从棺材中甩了出来,噗地一声仰面落到了街上。
严珂本不想理会,却不由得被这尸体的样子吸引了注意。那死人身体浮肿,皮肤发青,整张脸上起了大大小小无数个水泡,几乎把五官都挤没了,让人认不出他的长相。
严珂觉得有些恶心。他看向赵雪寒:你让我看这个做什么?
赵雪寒眯眼看着严珂:这人你不认得?
这人我怎么可能认得。严珂想,却又朝那尸体望去。只见送葬的人慌乱异常,想把尸体抬进棺材,却又似乎是怕这尸体上的什么东西一样,没有一人敢用手摸。几个人手中拿着布,将那尸体裹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
就在那布要盖住尸体的脸那一刻,严珂突然注意到,这尸体的嘴角,有一颗大大的黑痣。竟和他前两日在妓|院见到的中年男子黑痣的位置一模一样。
是那个男的。严珂脱口而出。那天看到他时还好好的,不过一两天,居然就死了。
没错。赵雪寒笑道,这还未过三天,就准备下葬,未免也太快了些。
他看着严珂。那孩子模样的人看着尸体,虽然惊讶,但也并没有显出多少疑惑。赵雪寒不禁有些好奇,便问:你不想猜猜他是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严珂望着送葬人将尸身放入棺材,合好盖子,淡淡道,生活不检点,花|柳隐疾突然爆发,来不及医治罢了。得这种病,家人肯定觉得丢脸,只得草草下葬。
赵雪寒听到严珂这么一说,不由得一愣,然后咂咂嘴。想不到你乱七八糟还知道得挺多,他说,都是谁告诉你的?
严珂没说话。还能是谁?他想。杜苏木在药材铺长大,什么病痛都懂一点,和严珂在一起时,又喜欢天南海北地唠叨。严珂也自然知道了一些知识。
他看着那送葬队伍远去,心中渐渐有了些忧虑。那花|柳病极易传播,既然这中年人得了病,妓|院的那位小官必然不能幸免。
他本是不在意那人的究竟会怎样,但一想到那张像极了杜苏木的脸最终会长满水泡,丑陋不堪,他心里还是不痛快起来。
赵雪寒见送葬的人走远,便将严珂又夹起,将他带回讲坛。留下一句不许和别人说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珂至此仍搞不明白他将自己带走,去看一具病亡的尸体是闹哪一出。他站在讲坛边,发现自己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大家专心忙碌,甚至没有人察觉严珂消失了一会。
只有杜苏木意识到严珂离开了。严珂看他从讲坛一侧走过来,来到自己身边,蹲下身,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你刚才去哪里了?他问,怎么离开了那么久?
严珂摇摇头。他想起赵雪寒嘱咐自己不要告诉其他人。赵雪寒的话他是从来不放到心上的,但此时此刻,他不太想说话。对那妓|院小官的一丝关心,令他面对杜苏木时,产生了些罪恶感。他本应该只想着面前这人,其他人谁都不想的。
杜苏木望着严珂,微微侧头,随即抿嘴一笑。在讲坛待这么久,肯定会无聊。他眨眨眼睛,朝讲坛上望了一眼,讲坛上,两名修士一板一眼地在向台下观众展示着符文。
他们看上去也不需要我在一旁监视。杜苏木回过头,朝严珂笑道,我从下山来,就没有休息过,也没有好好在这沂城中转过。不如今天开个小差,溜走一会。你陪我在街上逛逛可好?
严珂听到,心情瞬间雀跃起来,方才些许沉闷的心思顿时一扫而空。他猛地点了几下头,杜苏木便拉着他的手,二人偷偷摸摸离开讲坛,走到沂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
今天似乎碰巧是一个集市的日子,街上人山人海。虽然大家早已知道沂城的小官并非杜苏木本人,但杜苏木走过之处,依然有不少人指点。
严珂耳朵灵敏,知道他们是在猜测这位是真的仙人,还是那卖身的小官。显然大家都认为仙人是不会逛街的,最后竟大多得出了后一个答案。
严珂不免有些忿忿不平。在他看来,二人除了长得像,举止气质都是截然不同的。他喜欢的这一个,清冷高洁,不可染指。然而在高冷的外表下,却又藏着些属于少年人的天真和娇憨。令人着迷,谁都比不上。那小官不过长得像一些,怎么能够相提并论。
杜苏木也听到了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一低头,就看到严珂气鼓鼓的脸,又忍不住笑了。好啦好啦,他柔声道,拍了拍严珂的脑门,他们在说那小官,又不是在说我。你气什么?
我严珂刚想说话,却见人群中跳出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相互使着眼色,嘻嘻哈哈地笑着轮流撞了杜苏木一下。
杜苏木愣了愣,严珂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削人,突然意识到这是对着平民,只得强行压了下去。
那两个小姑娘却依然谈笑着,丝毫没意识到方才差点没命。看吧!下巴尖尖的姑娘推了一把身旁的圆脸姑娘,我就说这人肯定是仙人,不是小倌,你还不信?赌输了吧?六文钱拿来!
真是仙人的话,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让你撞?圆脸姑娘不服气,我看他就是那个小倌!
要是小倌现在能这么傻愣愣地站着?肯定早就满嘴骚话,开始撩这撩那了!尖下巴也不管杜苏木就站在一旁,反驳道,这人呆得跟个桩一样,明明就是仙人没错。
杜苏木看着两个小姑娘当着自己面争论这种问题,不由得露出无奈又好笑的神色。他清了清嗓子。
二位姑娘。
两个女孩转过身,看着杜苏木,眼神里竟带着些期待,似乎在等他说出正确答案。杜苏木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的确是净明派掌门杜苏木没错。他笑道。尖下巴眼神一亮,顿时转过头,得意地看着圆脸。那圆脸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若真是仙人,我们撞你时你怎么不躲开?她问,真的修士察觉到有人过来、躲一两个行人还是小菜一碟的吧。
我自然是察觉到有人来。杜苏木弯下眼睛,温和地看着女孩,我还察觉到来的是两位惹人喜爱的女孩。
他眨眨眼:让像二位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撞一下,这街上多少人求之不得,我又为什么要躲呢?
圆脸女孩望着杜苏木,脸突然就红了。尖下巴嘁了一声,酸死人了。她说。
杜苏木笑了笑,随即抬眼正视着尖下巴。我的确察觉到这位姑娘,他指了指圆脸,不过你,我除了风声,却什么都没听到。
你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他看着尖下巴,笑道,这在凡人中很是少见。说不定你有些资质。
尖下巴脸色一变,随即道: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去你门派的!我可吃不了当修士的苦。
无妨。杜苏木摆摆手,但我有一两句话告诉姑娘,也请姑娘你好好考虑一下,若是今后误了事,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罢,他便牵着严珂转身,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