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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511)(1 / 2)

作者:hui329

2023年4月17日

字数:12127

【第五百一十一章·行酷法侍御诫民·拒鹏程狂生立约】

「卑职见过卫帅。」

一身便服的于永等人立在堂下,齐齐向丁寿见礼。

「你们几个他娘终于舍得来了!」

丁寿见面二话不说,噼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柳尚义那一介文官都领着手下人跑了个来回,自家的锦衣卫却姗姗来迟,是二爷我脾气好,将你们都惯得过于懒散悠闲?还是这几个小子压根儿没把老子的生死放在心上?于永几个低头不敢回嘴,等丁寿骂得差不多消了气,这才讪笑道:「卑职等岂敢,本接了传讯,属下等便立即遵照卫帅吩咐,拣选精干,乔装改扮潜至文安给您老助威,只是卫帅神勇,那捷报文书随后便至……」

「所以尔等就不须再急着赶来了?」

丁寿没好气道,六扇门的人毕竟不如自家锦衣卫使唤顺手,他最初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纵然大局已定,心底还是盼着手下人早些到来。

于永委屈道:「属下等怎放心卫帅一人在外,自然心急如焚,只是东厂丘督主那里又生出一些枝节。」

「我锦衣卫的调动干东厂鸟事!」

丁寿与丘聚彼此不对眼,话语间自然也没什么客气。

「那捕盗报功的呈文上不是有杨虎的名字嘛……」

于永凑到丁寿耳边一阵低语。

************

文安县衙前庭,常九等三名东厂掌班品字形将杨虎围在正中。

「劳烦杨捕头,随我们兄弟走一趟吧。」

常九嘴上客气,目光中却尽是冰冷酷意,陆坤三人折在邢老虎等人手里,便是河北三虎尽数抵命,那也是便宜了他们。

「要拿杨某?不知几位上差可有刑部驾帖?」

杨虎身处重围,从容不迫,微笑问道。

申颗掌班鲍子威手中两只铁爪轻轻摩擦,发出刺耳的铮铮声,阴笑道:「只是商请杨捕头去东厂小坐,又不是锁拿囚犯,要那劳什子何用!」

「既是商请,那恕杨某公务在身,无暇他顾,改日再亲往京师拜会诸位。」

杨虎拱手抱拳,便要从三人中穿过。

「恐由不得你!」

擦身而过之际,常九倏地出手,拿向杨虎左肩琵琶骨。

三人来势汹汹,杨虎怎会没有防备,左肩微沉,闪避同时,曲肘向常九胸前撞去。

另一边的辰颗掌班吕金标一言不发,见同伴出手,立时挥臂横扫,抡向杨虎胸口,杨虎右掌向外一格,「蓬」

的一声,吕金标身形一晃,退后两步,却也将杨虎重新逼了回去。

鲍子威岂会放过机会,足尖点地,自后猱身而上,一双铁爪又快又狠,抓向杨虎两边肩头。

大圣门功夫素来以快捷迅巧闻名,鲍子威身为其中佼者,自然灵比猿猴,杨虎才被格退,还未收势站稳,那一双泛着幽幽乌光的镔铁爪尖已然袭到两肩。

鲍子威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狞笑,管你是名捕巨盗,只消让这对铁爪钻透琵琶骨,天大本事也再难施展,眼瞅得手,那杨虎高大身躯忽地向前一顷,随即一抹寒光如同匹练,电闪而至。

鲍子威一声惊叫,也亏他苦练几十年的轻身功夫未曾虚抛,电光火石间吸气提纵,凌空一个后翻,堪堪闪过这横空一刀。

甫一落地,鲍子威又踉跄退了数步,才将将站住,又觉得胸口传来一丝凉气,垂目只见胸前衣衫破裂,胸腹间一条血线足有半尺来长,若非见机得快,只怕方才就要肠破肚烂,当场重创。

「大胆杨虎,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持刀行凶,谋害东厂番役,你敢是要造反嘛!」

常九厉声怒叱。

杨虎单刀横胸,环顾三人冷笑道;「果真官字两个口啊,适才杨某若不出刀自救,只怕这身功夫今日就要废了!」

「休要狡辩,若再不弃刀投降,休怪我等不客气。」

常九喝道。

「三位从见面伊始,几时与杨某客气来着!」

杨虎心知这三人挟恨而来,今日绝难善了,也毫无畏葸示弱之意。

「九哥,别跟他啰嗦,先废了他的手脚,再拿回去交差也是一样。」

鲍子威一着不慎,险些吃了大亏,愤愤不已。

常九亮出独门旋风铲,向吕金标一点头,暴喝一声「动手!」,飞身而上,锋利的凹形铲头猛向杨虎咽喉戳去。

几乎同时,鲍子威矮小身形再度跃起,两只铁爪一左一右,扑向杨虎双肋。

前后夹击,杨虎不见慌乱,刀光流转,如行云流水,几声金铁交鸣,将常九二人攻势尽数震开,且趁势切入中宫,刀随人走,雪亮刀光如光轮般卷向常九,常九如不想死,唯有闪退避让,自己立可闯出重围。

「当」,一声脆响,刀光忽敛,吕金标铁伞擎张,稳稳架住了杨虎那夺命一刀,常九不待杨虎抽刀,铲柄横扫,拦腰而至,将杨虎重又逼退,后边鲍子威又借机攻上。

东厂三掌班共事多年,配合默契,进退有据,无论何人遇险,另两人必相机来援,常九招式古怪,鲍子威身形灵巧,吕金标攻守兼备,杨虎在三人夹攻之中虽不落败,却也一时无法冲出。

杨虎暗暗皱眉,这三人行事蛮横,下手不留情面,他偏又碍着身份,流云刀中许多杀招不好使出,只好盼着衙门中人见到这场争斗,快去告知几位大人,尽快喝止这三人行径,否则他为求自保,唯有痛下杀手了。

杨虎心中有事,手中流云刀难免滞怠,常九三人岂会错过时机,手下连番进招,逼得他数次险象环生,刀法逐渐凌乱。

吕金标觑准时机,合拢铁伞,使出长枪路数,扎、刺、圈、点,一手七势,逼得杨虎连连后退。

正当杨虎被迫得逐渐不耐,欲要破釜沉舟时,忽听不远处一声娇叱,「狗番子,竟然倚多为胜,看镖!」

吕金标余光一扫,只见一蓬银光挂着风声从廊下向他疾射而来,来势迅疾如电,他不由心头一突,匆忙身形一矮,张伞遮蔽,只听伞面上「噗噗噗」

密如雨点般一通乱响,十数把薄如柳叶的飞镖势尽坠落。

吕金标惊出一身冷汗,适才若再慢上半步,只怕自己已经被扎成了筛子。

「好狠毒的婆娘!」

吕金标狠狠盯着廊下那个一身绿衣的艳冶女子,怒目切齿。

「你们三个对付我们当家的,也未见有何心慈手软。」

崔盈袖樱唇紧抿,柳眉倒竖。

「三位大人,可还要继续动手?」

借吕金标这一缓工夫,杨虎已然破围而出,与廊下崔盈袖并肩而立。

「九哥,怎么办?」

见对方来了帮手,吕、鲍二人向常九讨主意。

常九鼠眼微眯,杀气腾腾道:「能怎么办?一同收拾了,死活不论!」

三人此来文安也非单枪匹马,同行带了许多东厂番子,闻听号令立时各擎兵刃,呈扇形再度逼上,衙内亦有许多闻讯赶来的六扇门捕快,不满东厂咄咄逼人,纷纷鼓噪对峙,正看双方针锋相对,事态一触即发时,得了通传的甯杲终于匆匆赶至。

「误会,误会啊!」

甯杲向常九三人打躬作揖,解释道:「三位上差,下官有内情上禀,杨捕头虽名列三虎,却早与邢老虎、孙虎二人断了往来,下官作保,三人之间绝无关联。」

鲍子威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可未必,张茂那晚的贺客名单中,郉、孙二贼赫然在列,为何当夜围剿旁人或死或擒,单单走了那两个,难保不是有人徇私纵放……」

「这……」

甯杲张口结舌,东厂的人分明在强词夺理,那夜捕杀了许多盗匪不假,可趁乱逃脱的也非只邢老虎两个,有心争辩,却又着实忌惮这三人身后那位厂臣。

见甯杲语塞,常九愈发盛气凌人,大咧咧道:「三者有没有关联,不是侍御来讲的,等人到了京城由丘督主问过,自有分晓。」

「那丁某人讲的,不知作不作数?」

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常九三人浑身一激灵,转头看去,果然是丁寿站在不远树下,嘴角噙笑,气定神闲、常九几个慌忙收了猖狂之态,规规矩矩上前见礼。

「你们三个来了文安,也不知先来打个招呼,可是眼中没我这号人了?」

丁寿半真半假地开起了玩笑。

常九三人慌忙请罪赔笑,「四爷说的哪里话,小人几个便是忘了自家的爹妈,也不敢忘了您呐!这不是打算办完公差,便去给您请安嘛……」

三人不约而同换了丁寿在东厂时的称呼,丁寿晓得这是在套近乎,微微一笑,「恰好白老三也在这儿,咱们一起过去叙叙旧。」

「四爷,这里……」

常九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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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寿面色一沉,「我说杨虎与那两个没有关系,难道还不够?」

听出丁寿语含不快,三人不敢再多言,乖乖跟着丁寿离去。

见东厂中人散去,杨虎欠身道谢,「教大人您费心了。」

「也是本官上表时思虑不周,」

甯杲擦擦额头冷汗,庆幸道:「此番多亏了丁大人,否则还真不知如何应对东厂这班凶人。」

「没想到这姓丁的官儿除了好色,还有那么点子用处。」

崔盈袖樱唇轻抹,勾起一弯迷人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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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四爷,老陆他们几个死得冤啊,难道这仇便不报了?」

见了白少川,常九几人满腹委屈,一肚牢骚。

「报仇也得找对人,要是孙虎那两个人在这儿,不用你们说,爷立即活噼了他们,可杨虎当日确未在京师左近,你们不是没事找事嘛!」

丁寿拍着桌子叫道。

「可那姓杨的毕竟是那二人的结拜兄弟,抓住他好生拷问一番,或能问出些蛛丝马迹……」

吕金标沉吟一番说道。

白少川轻轻摇头,「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如今杨虎又非单独一人,他身边尽是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六扇门公差,岂会眼睁睁让你们无凭无据将人带走,难道你们还要火并一场不成!」

想到适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常九心中确实没底,当即苦着脸道:「可我等领了督公之命,这空手而回如何交差啊!」

丁寿没好气道:「你们好歹跟过我俩一场,怎会让你们空手回去!」

「四爷的意思是您来动手?」

常九鼠目一亮,转忧为喜:「那敢情好啊,凭您手底下的功夫,杨虎那两下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呸!」

丁寿直接啐了一口,「有点出息好不好,把杨虎那没凭没据的事儿先放一放,爷这儿有份天大的功劳分润你们,实打实的谋逆大案……」

常九等听了丁寿叙说,顿时一个个眼睛发光,将杨虎的事抛诸脑后。

************

锦衣卫与东厂众人前脚才匆匆离去,文安县衙内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丁大人好久不见,咱家这厢给您见礼啦。」

御马太监张忠满面春风,迎着丁寿遥遥便是一躬。

丁寿急忙抢上前将人搀住,笑道:「张公公如此多礼,可教在下折寿。」

「丁大人说笑,咦,小白兄弟也在?」

张忠还想再客套两句,却意外发先了尾随丁寿而出的白少川,不禁新头一颤。

「张公公安好。」

白少川轻施一礼。

「哦,好,好。」

张忠支吾其词,没料到刘瑾的人也在此处,这下想要暗中遮掩过去怕是不易。

「张公公,里边请。」

丁寿侧身延臂,张忠也堆满笑脸与二人寒暄入内,自始至终都懒得多搭理旁边的甯杲一句,教这位捕盗御史甚是窘迫难安。

几人分别落座后,张忠干笑了几声,试探道:「不知小白兄弟到文安是私事还是公干?」

白少川微微一笑,也不隐瞒,「刘公公赠送康翰林的程仪于内丘遭劫,白某奉命一路缉盗来此。」

张忠眼皮一跳,用脚后跟想也猜到是张茂那狗东西劫了不该劫的人,难怪丁寿也参与到其中,这倒是麻烦了,张忠念及此瞥了眼一旁老神在在的丁寿,刘瑾对这小子言听计从,只消打点好这一位,那张茂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张公公不在宫中侍奉陛下,来文安有何贵干?」

丁寿笑吟吟问道。

张忠打了个哈哈,「丁大人有所不知,文安乃咱家乡梓所在,此来一为探亲,这二么……」

张忠扫了眼甯杲,冷冷道:「甯侍御,可否暂且回避?」

甯杲惊惶站起,「下官告退。」

向三人又施了一礼,才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白少川微微扬眉,「张公公,可要白某也一同回避?」

「白老弟哪儿的话,咱家与你哪来的许多外道。」

张忠大度地挥挥手,新中却在连呼晦气,既要讨好姓丁的,又要安抚这姓白的,一万两银子真是他娘要少了。

张忠干笑道:「咱家有一不成器的本家兄弟,犯到了丁大人手里,斗胆想请您老卖个人情,高抬贵手……」

「哦?竟有此事?此等小事何必劳烦公公您亲自跑这一趟,只消遣人传个话来,丁某岂有不遵命的道理。」

丁寿与白少川相视一笑,明知故问道:「不知公公亲眷姓甚名谁?」

「教丁大人您费新啦,我那兄弟名唤张茂……」

张忠搓搓手掌,转动着绿豆般的小眼睛,在二人面上觑来觑去。

「张茂?」

丁寿瞬时神色郑重起来,「哎呀,这人乃文安盗魁,可不是什么小角色!」

「什么盗不盗魁的,那傻小子平日就喜欢结交一帮狐朋狗友,旁人捧他几句他也就当了真,恐是被人当了替罪羊还不自知,」

张忠笑容可掬,「充其量也就是个误交匪类,并非什么大罪。」

见张忠避重就轻,丁寿一脸为难,「可是丁某已将其列为祸首呈报京师,若是出尔反尔,这不是自已打脸嘛!」

「丁大人的难处咱家早已想到,怎会让您难做,」

张茂从怀中取出一件手本,递与丁寿,「有了这个,总该师出有名了吧……」

丁寿漫不经新接过,翻看一看登时变了脸色,「陛下手诏?」

朱厚照那笔字丁寿是再1悉不过,况且后面还用了印,做不得假,连白少川闻听也离座而起。

张忠这一手丁寿的确没料到,面皮微微抖了抖,丁寿皮笑肉不笑道:「张公公是传旨钦差,进来直接宣旨便是,何必与下官多礼。」

「丁大人说笑,这旨意不过是皇爷体恤下情,赏赐给张家的一份恩典,咱家如何敢以钦差自居,只求丁大人您看在咱家薄面上高抬贵手,放过我那不成器的兄弟一条性命,张家上下自当感激不尽。」

张忠礼数周到,尽管怀揣恩赦圣旨,却没急着宣读,而是放低了姿态与丁寿套交情,确让丁二爷原来那一肚子盘算发作不得,举着小皇帝的手谕直磨牙,一时拿不准主意。

张忠见丁寿面色犹豫不定,会错了意,急忙趁势道:「咱家晓得丁大人与白兄弟缉贼不易,断不会让二位白白辛苦这一趟。」

「来人!」

外面随从听了张忠号令,立时抬着一口大箱子进得堂来放下。

张忠打开箱盖,露出里面成堆银锭,陪笑道:「白银万两,略表心意,望二位哂纳。」

「张公公好大方啊!」

丁寿撇撇嘴,说不出的阴阳怪气,二爷给你可都是出手就一万两,你他娘如今有求于人,竟然用一万两打发我们两个,瞧不起谁呐!张忠听出丁寿不满,暗暗叫苦,事前又不知白少川在此,这求情的事偏又绕他不过,总不好送礼时单将人撇开,只得强颜欢笑道:「不过是见面薄礼,事后回京自当另有重谢。」

如今张忠骑虎难下,只好空打包票,反正只要捞出张茂来,还愁榨不出银子。

丁寿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张公公这般给足了丁某面子,在下还真是无颜回绝。」

只当事情有了眉目,张忠笑着客套道:「丁大人说笑,该是您赏我这个面……哎!」

张忠一转眼只见白少川俯身开始翻检箱内银锭,平日里看这小白脸也没这般见钱眼开啊!没等张忠回过味儿来,丁寿又悠悠然道:「能请动陛下御笔,张公公在万岁跟前真不愧是荣宠有加!」

「丁大人您就别往咱家这脸上贴金啦,说到优渥恩荣,天下间谁能比得上您和刘公公啊!」

张忠甚有自知之明,陪笑道:「其实也是张茂那小子几辈子来修的福分,曾有幸在西苑陪过陛下蹴鞠,难得皇爷对他还有几分印象,这才法外开恩,饶他一条性命。」

张忠这话本意是要挑明张茂在御前也是露过相的,你们两个不给我面子也要顾忌下皇帝面子,别觉得是爷们在一味借势压人,怎料此言一出,丁寿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这便能对上了。」

「啊?什么对上了?」

张忠一脸懵懂问道。

丁寿乜着眼睛,眼角闪现几分讥诮笑意,「前番锦衣卫在京师擒获了一批图谋不轨的白莲逆匪,张公公想必知情?」

「锦衣卫立此殊功,护得皇城上下周全,咱家还未及向丁大人道谢……」

张忠像模像样地打了一躬,心中却是不屑,他才不信那群坏了脑子的白莲妖人能攻入皇城,保不准又是锦衣卫的邀功夸大之辞。

「丁某一直困惑,凭那几百乌合之众,如何能深入戒备森严的皇城大内,却原来是里应外合,有人从中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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