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看来,她是冷漠的,像块坚冰,靠不近,融不化,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冷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躲避繁杂的方法,而这个人,他的冷漠才是与生俱来的,那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冷然是不受意识控制的,哪怕他再热情,眼底的冷意也不会消退半分。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恐怖的。
一条深绿色的中单把他的目光隔绝,温寒把手放下来,重新换了副手套戴上,心情已经平复,再次沉静得像一潭湖水。她不露痕迹地皱皱眉,心中想着,早知道就该强迫他使用全麻的,他的眼神太迫人,会严重影响她发挥。
手术开始,温寒恢复了一贯的冷漠镇定,眼神清明、全神贯注地准备手术,消毒,切皮,清创,剥离骨头上多余的软组织,用吸引器把骨折端的血污一点点地吸出来,把术野清理得干干净净。
一旁站着的丁洁玲一脸崇拜地看着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她之所以对温大夫又崇敬又畏惧,就是因为她见惯了手术台上的温大夫,那个无论见到怎样触目惊心的血腥场面都能保持镇定、眉心都不皱一下的温大夫,让丁洁玲觉得自己和她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
温大夫可以淡定地锯骨、打孔、钉钢钉,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她光是听到那种声音,看着骨凿一下一下生生地砸进骨头里,就觉得心脏被人捏在了手心里,跳一下,颤一下,连带着呼吸不畅。
她亲眼见过一个因为车祸下肢被撞得血肉模糊的病人送过来做紧急手术,她记得她面色惨白地吐了一晚上,之后好几天恶心得吃不下饭,而温大夫却只是皱了皱眉,清理那堆血肉模糊的烂肉时血溅了她一脸,她表情未动,淡定地把所有的烂肉推下手术床。
准备截肢时,丁洁玲已经脸色发白,胃里翻滚得站都站不住了,听着电锯咝咝的响声,飞速旋转的刀片与骨头接触时发出的血肉迸溅的钝响让她几欲瘫痪,可是温大夫连颤都没颤一下。
后来那个患者抢救过来了,虽然截肢了,但是活了过来。温大夫顶着满身的血下台,看着她哆哆嗦嗦的模样,随性地问了一句:“害怕了?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电锯杀人狂?”
丁洁玲想摇头,她想说,你不像,那种嗜血而淡然的眼神让你像高高在上的女王,不可一世,无所畏惧。
只是她开不了口,那场面对她震慑太大,温大夫那样的形象对她的震慑更大,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语言太过苍白。
温大夫以为她默认了,把沾满血的手套扔进黄色垃圾桶,摘了口罩看了她一眼,音色依旧平稳得若无其事,她说:“可是,我救了他的命。”
是,如果不是她这般果敢、毫不畏惧、淡定自若,那人是活不过今晚的,她看似残忍,却又是最大的善良。
两相矛盾的情绪交织却又被她完美地消化,从那一刻起,丁洁玲就把她供成了自己的女神。她这样的人,只能高高在上地受人崇拜,任何多余的感情对她都是一种亵渎。
这就是为什么丁洁玲会对温大夫如此敬畏的原因,李惠静曾经鄙视她,说温寒不就是个技术好点的大夫吗?一个冷漠得不近人情的女人有什么好崇拜的,你能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值得你这么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