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铛!
方兴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秦孤桐脑子一片空白。
你以为你救了她?哈哈哈,就是你害了她!要不是为救你,她...父亲、父亲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方兴仰天狂笑,两行清泪从眼眶流出。
突然软剑一动。
秦锐双目圆瞪,拼尽最后一口气撞上软剑!软剑没入他胸膛,他咧嘴一笑,重重摔回尘土里。
热血喷涌,溅了方兴满脸猩红。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个个都一脸正义凛然!好像就我做错了!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们,是你们!方兴疯了一般,对着秦锐的尸体一连戳了几十下,碎肉横飞,犹如地狱。
清浅,清浅...我们是鹤鸣雁荡啊,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啊!!!
码头
十年前,武历五十年。
风声呼啸,寒鸦惊飞。
独轮车的木轱辘滚过草地,磕到半截埋在土里青石砖,破车上的脆枣颠落两个。刘大刀慌忙停下脚步,弯腰拾起枣子,抬头望了望远处璀璨的灯火,喧哗地像另一个世界。
凌泰城的清晨是从柴墟码头开始。亦或者说,这里通宵达旦,没有晨昏之分。
凌泰城不大,然而地理位置却十分特殊。不但紧邻江南第一城广陵城,而且水陆辐辏,漕运江淮。又兼临海,十一处盐场,可谓富饶之地。
自武乱十五年起,凌泰城先归南尚景家。景家不敌群雄,逃逸海上,广陵城落入舒家,后几经易手。待武乱之役结束,炎门把控凌泰城,直至今日。
深夜凌晨的柴墟码头,多半是货船装卸货物。待到天光渐亮,便有搭船的江湖游侠们陆续而来,盼着找一艘好船。而那些掌门家主,自是不必担心,他们都有自己的私船。
向小蝶东张西望着,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她长到如今,十一岁年纪,却是头回出远门,样样都新鲜。带剑的白衣女侠,牵马的黑袍刀客。大胡子的挑夫,红眼睛的番人。
小蝶,快叫秦叔叔。
向小蝶不情不愿的转过头,见一青年汉子走来。个头极高,身形健硕,腰间挂着一把瘦长武器,不知是剑还是刀。
向小蝶还没开口,青年汉子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漆黑晶莹像只小狗,清亮的喊了一声:向叔好,向姐姐好。
恩,阿桐也好。向天清闻言一乐,对着女儿说,看人家阿桐,你这做姐姐的还不如她。
向小蝶撅撅嘴,她又不是那没脸没皮的小破孩。嘟囔的喊了一声秦叔叔,又扭过头去,伸手从嬷嬷拿了个甜橙。
自她娘走后,我便与她相依为命,都给宠溺坏了。向天清跟好友寒叙道,不是让你别来送吗,这天寒地冻的。
秦锐将个布包裹递过去,叹了口气:你这一去,再见不知是何时。我这穷人也没甚么好物,英娘腌的咸萝卜干,还有些麻糕、麻饼。我说你甚么没有,她非让我带过来。
向天清心里头一片火热,抱着包裹说:弟媳有心了。她那手艺,我只怕再也...我可得精细着吃。
秦锐叹了口气。
向天清七尺大汉也忍不住哽咽,抬头凝视远方的凌泰城。他生于斯,长于斯,如今却不得不背井离乡。
秦锐看他眼中泪光闪烁,不由怒火中烧,愤愤低吼:这群该死的混账!早晚我.....
向天清一惊,连忙打断他:秦兄弟,切莫冲动!胳膊肘拧不过大腿,这年头虽没个皇帝,炎门就是这凌泰城的皇帝。我这一走也好,免得连累你。你家业老小都在,忍着点吧。
秦锐何尝不知,只这心中一口不平之气,久久难消。他垂着头,挥挥手说:走吧走吧,找个安稳的好地方。说着转过身,抹了抹眼睛大步走开:阿桐?阿桐!又跑哪去了,就差根绳子拴着你!
向天清看着好友远去的背影,不由莞尔。转手对女儿说:走吧,我们去找个好地方。
向小蝶其实心中知道,自家盐场出了新法子,盐好产量高价格低。这方子给人盗出去,各地盐商效仿,盐价大跌。凌泰城十一处盐场,七处是炎门的。动了炎门的利益,如何能在凌泰城待下去?
向天清只能变卖家产,带着女儿和十几个仆人仓促离开。
秋冬之际,风大浪狂。
向家的商船,体宽舷高,用料结实,倒不畏这风浪。只不过逆水行舟,行程极慢。第三日,又遇到大雨狂风,耽误了行程。
老爷,今天怕是到不了停歇的港口了!您拿个主意吧!舵手冒雨探出头,大声喊道。
向天清见着落雨如珠,噼里啪啦的打在木板上,心知这雨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便对着舵手说:靠岸停吧,叫大伙警戒些。他用了内家功夫,声音清晰传出去。
夜幕降临,暴雨不停,向家上船泊在无人的江边。
黑暗中,雨幕里,几艘小船悄悄靠近。
向小蝶是被向天清抱出来的。
她睡地正迷糊,冲进来一人拿着把带血的剑。吓得她刚要大声尖叫,见是自己父亲。只怔怔又要睡过去,却被向天清一把扛在肩上。
向小蝶头朝下,摸了摸她爹后背上的血。
噗通!
向小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铺天盖地的冷水淹没。等她再次醒来,已经身处一艘小渔船上。乌篷船外大雨,乌篷船里小雨。
落雨在竹篾上,一丝丝渗进来,在竹丝上积成剔透的水珠。
滴答砸在向小蝶眼里。
向小蝶哇得一声哭出来,船家夫妇怎么劝都劝不住,手足无措的坐在一旁。
向小蝶哭了很久,直到哭不出来。哑着嗓子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浔水。
浔水不像凌泰城,这里没有一家独大的势力。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云集。这是凶徒恶少们喜欢的地方,强弱全凭手里的本事。杀人放火,无人会管。
向小蝶站在浔水街头,不知何去何从。
小姑娘。来人有双不怀好意的眼,但声音格外温柔,配上他尖嘴猴腮的脸,向小蝶拔腿就想跑。
五天前,离浔水城二百里的江心洲,有艘商船被截杀。
向小蝶转过身,看着尖嘴脸笑嘻嘻的眼,还有他摊开的掌心:在下是浔水城的风媒,做的四海消息的买卖。小姐,可买消息?
向小蝶从怀中掏出一只玉手镯。波光绿水,是上好的翡翠。手镯本是一对,另一只被渔家夫妇讨走了。他们说,既然她不肯留下来给他家做儿媳妇,总要报答报答的。
向小蝶留下一只玉手镯,还有一张被踢碎的板凳。
尖嘴的风媒拿着手镯看了又看,不甚满意的叹了口气:算了,谁让我这人心善。我告诉你吧,劫船的是长江上的水寇。
向小蝶看着他转身要走,一把扑上去。尖嘴的风媒身子忽晃,让到一旁。向小蝶用力太猛,扑在地上。
尖嘴风媒叹了口气,抬脚要走却被向小蝶抱住:你还没告诉我,他们姓何名谁!你这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