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嘴风媒嫌弃的将她踢开:你这眼泪鼻涕别抹我身上。我告诉你又何用,让你上门送死?你兜里可有银钱去放悬赏?我这是心善,叫你死心回家。或你长几年,找个厉害的嫁了,许能帮你报仇。
向小蝶哪听得下去,嚎着嗓子哭。
尖嘴风媒哎呀呀的叹气,蹲下说道:你可别哭,旁人以为我逼良为娼了。这江湖道义一坏,我这买卖可做不成了。
向小蝶一听,扬起脑袋就喊:抢人啦!救命啊!抢人了!
尖嘴风媒没想到小妮子这么难缠,看着周遭人越来越多,连忙捂着她嘴:小姑奶奶,别喊了。
向小蝶红着眼睛,一口咬在他手上。
我去!尖嘴风媒急忙抽手,兔子急了才咬人,你丫的属兔子啊!
水寇叫甚么?哪家水寨?向小蝶气鼓鼓的问,她虽年纪不大,也没出过门。但在家中也帮忙打点账目,见识有的,知道长江上水寨林立。
尖嘴风媒鼠眼飘来飘去,嘴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晓得。
见向小蝶又要叫,他这才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交代。尖嘴少年并不是什么风媒,消息也是从旁人那儿听来的。知道江心洲那儿劫船杀人,只逃了个小姑娘。路上见向小蝶面生,又孤身一人面色戚戚。他便想着上来诈一诈。
向小蝶扒在他身上要玉镯,尖嘴少年当然不肯。甩又甩不掉,被缠了三天,少年终于松口。答应将玉镯换钱,去找风媒问消息。
尖嘴少年带她在破窑里面窝了一晚上,早上领着她上街。两人一手一个黄面馒头,边走边寻了个当铺。
这镯子不值钱。
一上午他们去了三家当铺,说辞几乎无二,差别不过是上下五两钱的开价。
这点钱,哪够找风媒。尖嘴少年蹲在路边唉声叹气,摸摸怀里的手镯,痴痴地看着包子铺升腾的白烟,沉吟良久说,我去买两个包子,你别乱跑。
向小蝶点点头,看着他走进包子铺。
她很乖,守在门口哪也没去。
等着等着,等了很久。包子铺的笼屉一层层矮下去,又一层层堆高。买包子的人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太阳升到头顶,又从头顶落下来。
向小蝶看着笼屉周围的白烟飘啊飘,最后慢慢飘散。她知道,她乖乖的不乱跑,也等不来尖嘴少年了。她哭不出来,只能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她不想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路过很多人,或匆匆忙忙走过,或指指点点议论。也有上前搭讪的,向小蝶不敢理,蹲在墙角缩成一团。过了很久,她抬起头,漆黑的街道上空空如也。直到她快在寒风中昏昏睡过去,突然听见脚步声。
白衣带剑,江湖侠客。
向小蝶看着他走近,小声无望的问:你能帮帮我吗?
那人停下脚步看着她,过了一会,微微点头。
向小蝶眼中闪过光芒,小心翼翼的说:我...没钱。
那人笑的温柔:我不要钱。
向小蝶猛地站起来,她蹲久了腿麻手软,眼前却开满鲜花,她激动的说:我爹被长江水寇杀了!还有嬷嬷,还有管事,还有...说着,她哇一声哭出来,呜呜,我...我不知道是哪处水寨...我没有钱...爹...呜呜...
白衣侠客扶着她,伸手摸摸她的头,温柔的说道:那我就带你一处处找。别哭别哭,我带你去找你爹,带你去买新衣服。
他果真给向小蝶买了一身新衣服,然后又一点点把衣服撕了。他不但把衣服撕了,也把向小蝶撕了。撕的粉碎,连魂魄都要散了。
又有陌生人给向小蝶买了一身新衣裳。大红上襦,大红下裙,像个新娘子。新娘子坐在船头,要嫁到对岸去。婚船上有顶大红灯笼,倒影在江面,好似水里着了火。
水波荡漾,火就腾腾的烧,向小蝶看着看着,着了迷。
她浑身湿漉漉的被押进寨子。铜锣鞭炮齐响,那是她的丧乐,旁人却都很高兴。
那些男人举着大瓷碗,哈哈大笑。他们说着、骂着...那一张张脸圆的、方的...长着不一样的眼睛,大的、小的...可看着她,眼珠子都好像要瞪出来。向小蝶觉得,挺像庙里手持法器的泥像。
向小蝶坐在桌边,任由那一双双手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她哭不动,闹不动,连死都死不动。她看着这场群魔乱舞的狂欢,心里知道何止这里,这世上处处都是群魔乱舞的狂欢,日日夜夜不停息。
什么时候停下的?
丧乐终止,群魔不舞。
向小蝶慢慢抬起头,恍惚看见一抹月华,照进炼狱。
寻船
武历六十年秋
风声呼啸,寒鸦惊飞。
独轮车的木轱辘滚过草地,磕到半截埋在土里青石砖,破车上的脆枣颠落两个。刘小刀慌忙停下脚步,弯腰拾起起枣子,抬头望了望远处璀璨的灯火,喧哗地像另一个世界。
南郑城的清晨是从南郑码头开始,亦或者说,这里通宵达旦,没有晨昏之分。
南郑城不大,然而地理位置却十分特殊。北临汉江,南依巴山。与汉中第一帮天汉寨,隔长江相望。与君瀚府下管昌武城,隔巴山相临。漕运汉中,下至江南。又兼临西北蛮族,皮草药材马匹茶叶昌隆,可谓富饶之地。
自武乱十五年起,南郑城先归君瀚府,后归天汉寨,两边争夺十二年之久。南郑城出了一位绝世奇才邵修诚。
他在长江边约战君瀚府与天汉寨,连挫双方八位高手。此役之后,君瀚府与天汉寨同时退出南郑城。
深夜凌晨的南郑码头,多半货船装卸货物。待到天光渐亮,便有搭船的江湖游侠们陆续而来,盼着找一艘好船。而那些富商豪客掌门堂主,自是不必担心,他们都有自己的私船。
卖面的摊子,卖饭的铺子,金灿灿的糖炒栗子,红彤彤的山楂串串。白鸢东张西望着,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日她拎着白糖糕回山,途中救下秦孤桐和萧清浅,三人躲在巴山大半月。虽说功夫了得不缺吃喝,但连顿的烤肉快将白鸢肚子里的馋虫都逼死了。
那边有个摊子!
秦孤桐牵着萧清浅,正警惕地看着四周。闻言抬头往白鸢指的方向一看,不由微微皱眉:人太多了。
你就别瞎担心了,以我行走江湖多年的丰富经验来看,这里安全的很。白鸢仰着小巧的下巴得意洋洋,接着白了秦孤桐一眼:再者说,人多说明味道好,你这都不知道。说完就咽着口水快步往那摊子走。
秦孤桐见劝不住她,只能任由她去。左右看看见无异常,拇指碰碰萧清浅手背,护着她走过去。
那摊贩卖的是浆水面。炉子上两口大锅,一口空锅,一口滚滚的热水。旁边放着长板桌,桌上放着七八个大碗,最边上放着两个大坛子。小贩揭开黄坛子,舀出一大勺菜,往空锅里一扔。有雪里红、萝卜缨、芹菜丝、山油菜,都腌渍过。放着锅里一热,腾腾地透出酸味。
小贩手脚不停,又抓了一把面放进滚水锅。这边不停翻炒腌菜,见着时机差不多,从白瓷罐舀出三勺浆水。搁下勺子拿起扇子一阵猛煽。不多时,锅里便咕噜咕噜滚开了,酸香味扑鼻四溢,食客们都探着脖子眼巴巴的等着。
小贩放下破蒲扇,大勺一挥。一勺一碗,将菜分到碗里,不多不少恰恰好。接着抄起一尺长的竹筷,往汤锅里一探,那面条便犹如白龙出水。竹筷一卷,白龙盘柱落入碗中。
面来咯!
白鸢舔舔嘴唇,眼巴巴的看着大锅,抬手肘撞了撞秦孤桐。这意思十分明显掏钱。
秦孤桐有几分犹豫,这面看起来的确不错,可萧清浅吃起来便十分麻烦。何况这路边摊子十分显眼,人来人往,纵然没有埋伏,也难免被路过的人察觉。
哎呀,你怎么了?赶紧呀。白鸢看着又来人了,连忙高声喊道:掌柜的,三碗面。说完奔过去占了一张空桌,冲着秦孤桐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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