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孤桐闻言一愣,俯身轻柔抚摸萧清浅的头发,拉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道:我欲离开,你留船上,安全。
萧清浅静静等她写完,摸索着展开她的手掌,指尖轻轻滑过:随你而去。
秦孤桐心中一暖,展颜而笑,喃喃轻唤:清浅,清浅。
她站起身,脊梁笔直。双目炯炯有神,不容置疑地说道:停船,我们要下去。
向小蝶摇头:不行,萧姐姐对我有救命之.....
你报救命之恩,也不用拿你的命、满船人的命报答。秦孤桐冷笑打断,嘲讽道:向堂主,活着最重要啊。
向小蝶看着她,沉吟良久点点头。
秦孤桐又问:白鸢在哪里下的船?
向小蝶看向舱外,淡淡的说:石岩城。
秦孤桐眉梢一皱,讥讽轻哼:向堂主是怕我带着清浅去送死吗?
她明明记得:进舵室后,从窗口便看见左岸的石岩城。再后来小阮进来说开饭。船上开饭时间固定,从她进舵室到开饭,这中间至少有一个时辰。白鸢下船的地方,应该是在石岩城之后,右岸的太和城。
秦孤桐收拾行李,牵着萧清浅出来,船已渐渐靠近右岸。甲板上站着许多荆钗门的姑娘,她们不晓得出了甚么事情。见气氛凝重,也不敢上前,都是一脸关切地看着。
秦孤桐看看一张张生机勃勃的脸,这里头有许多人还不曾说过话。看着她们目光中深切的关心,她不由心中怅然,倒是理解向小蝶几分。
这片水域不是港口,大船不便靠边。船离岸边还有七八丈,秦孤桐本想抱起萧清浅,登萍踏水而去。奈何有伤在身,只能由荆钗门的姑娘划小船送到岸边。
落日余晖,一叶扁舟,渐行渐远。
看着她们登岸,身影没入林中。向小蝶终于长舒一口气,露出疲惫的笑容。如今白鸢离开,云帆号赴丹疆水寨。萧姐姐该暂时安全,余下的路只能拜托秦姑娘。
她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手一扬,两张纸片飘然飞出,落入滚滚江中。沉下之前,依稀可见,一张写着:不死狱,焚巫芫白。另一张写着:丹疆水寨设伏,萧清浅。
向小蝶站在船头,负手而立。
发尾迎风飞舞,她展颜一笑,细剑眉扬起,朗声问道:我要带着你们去赴死,姑娘们,可怕?
荆钗门的姑娘们停下手上的活计,望着自家堂主皆是不解。云帆号上冷寂片刻,然后响起一口同声的回应不怕!
向小蝶低头而笑,鼻腔酸涩,又硬生生忍住。她瞥见一旁站着的小阮,柔声低语问:你也不怕?
小阮从没见过她这般模样,顿时手足无措。他生的唇红齿白,娇艳俊美,性子又羞涩,说起话柔声柔气:我,我不怕的。
向小蝶看着他,叹息道:也该将你送走的。
小阮登时急了,眸中升起薄薄的雾。一双手无措地抓着衣角,红着眼眶说:堂主...你,你不是说,等我长大了...做,做你相公!
向小蝶一愣,接着哈哈大笑,眼角渗出晶莹。
日薄西山,滚滚东逝水。江风吹帆,行舟千里远。
愿离别与相逢,皆在转瞬。
破庙
日落照曜,猿猴相啸。
秦孤桐抬头见着山高谷深,溪涧纵横;低头见野草杂生,荒林纷乱;回头见江潮若奔,孤帆远影。
她转头对着萧清浅抱怨道:瞧瞧你都救了些甚么人,全无半点担当,把你丢给她我可不放心。边说着,牵着萧清浅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又哀叹一声,低声自语:其实我也不是甚么侠义之士。不死狱能找到白鸢,方家、迦南殿保不准也知道我们在船上,说不定在哪里设伏。我们半途下船,他们反而不知。
向小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般利用人家,秦孤桐心里不好受。她嘀嘀咕咕地说着,却不知离真相只差丝毫向小蝶是故意让她们下船,自己去引走伏兵。
走着走着,秦孤桐便瞧出些不同寻常。这地方好似有过人烟,不知何故荒废。
她举目四顾,却不见屋舍村落,暗道今夜难免要幕天席地。转念有想江边风大,萧清浅身子单薄易着凉,不如往里走走。
她牵着萧清浅沿着几不可见的逶迤小道向前,老天开眼,走不远竟看见一座小庙。
这庙建在江边,不是供奉龙王就是镇江山神,来的不算奇怪。然而秦孤桐如今心中警惕的很,扳开树枝都过去,绕着小庙转了一圈,见苔藓落叶密布,不见鞋印足迹。
她心稍稍落下,轻拍两下萧清浅手背。松手抽刀打算进去瞧瞧。走几步,见着萧清浅孤零零站着,周围天色渐暗,峭壁幽林不知藏着多少鬼魅妖物。
她顿时不安起来,疾步上前牵住萧清浅。
脚尖一点,庙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庙四四方方,空空荡荡。中间供奉着一座神像,云鬓乌发、面如满月,柳叶眉、樱桃嘴,虽落满灰尘,也瞧得出是位女仙。
龙女吧?秦孤桐打量片刻,转头对萧清浅笑道,你坐上面比她像。
这龙女一穷二白。庙里除一座泥像,旁的什么都没有。秦孤桐琢磨着收拾出一块空地,晚上好躺下休息。她将萧清浅拉出小庙,自己在庙里收拾起来。
如今右手尚未痊愈,左手实在不便。勉强将龙女神像右边角落清理干净,秦孤桐便不愿在折腾。
牵着萧清浅进来,将身上两个包裹解下,放在地上。秦孤桐又出门找了些枯树枝,掏出火折子点燃。她替萧清浅解开斗篷,将价值一百八十两的庶兽皮斗篷铺在地上。
庶兽号称灵兽,皮毛轻薄,避寒隔热,水火不侵。否则在巴山猎户家,秦孤桐也舍不得出这骇人的价格。
她打开放干粮的包裹,取出肉干、糍粑,放在火上烤。看着腾腾燃烧的火焰,秦孤桐喃喃嘀咕:不知道白鸢现在如何,她应往太和城去了吧?太和宗是名门大派,多少可以庇护一二。
小庙中只有她一人自言自语的声音,偶尔有树枝在火焰中吧嗒一炸。
白白硬硬的糍粑在火堆上烘烤,慢慢鼓起,表皮略微焦黄,淡淡甜甜的米香溢出。秦孤桐用小匕首划开糍粑的脆皮,露出里面软糯的内陷,将烤的油光四溢的肉干放进去。
来,尝尝。秦孤桐将糍粑夹肉递到萧清浅嘴边。
萧清浅唇边碰了一下糍粑,抬手要接过。秦孤桐失笑,握着她的手腕,帮她拿好送到嘴边。
看她捧着糍粑小心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秦孤桐眉眼温柔,微笑着问:味道可好?我的手艺如何?说罢摇摇头,也给自己做了一份糍粑夹肉。
吃些东西,简单洗漱,秦孤桐便觉得困乏。她靠墙坐好,拉着萧清浅枕在自己腿上,将她身下垫着的斗篷裹好,闭上眼睛就睡过去。
火堆冉冉,将熄未熄。
呼,山风呼啸而过。
秦孤桐一惊睁开眼,手握刀柄打量四周。见只是火堆熄灭,缓缓地松了口气。伸手轻拍萧清浅的肩膀,告知她无事。
就这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秦孤桐一惊,连忙紧握了一下萧清浅的手腕。这是她们约定,表示有危险。她扶着萧清浅站起,弯腰将包裹拿起。起身见萧清浅已自己将斗篷系好,不由会心一笑。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显是冲着龙女庙而来。
秦孤桐心道:三更半夜,荒地破庙,来者只怕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