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望着他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终是一个字没说出口,只弯下腰默默地将那只落在干草堆里的白瓷药瓶捡起。
她忽然忆起,那遥远的第一世里,从五岁到十五岁,一个少女长成最重要的十年时光里,她的身旁都有他的身影。那么深刻,像是刻进了皮肉里,即使她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忽略,刻意回避,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是她七彩无忧的年华里,最重要的见证者,甚至一度是她少女万千绮梦里,最期待的那一个。
她曾经那么深切地相信着,他的心里是有她的,他一直看着她的目光那么珍惜滚烫,怎么可能没有呢?可是,可是。他用血一般的现实狠狠将她一巴掌扇醒,这一世,她又怎么容许自己再跌落进去呢?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绮梦终究只是绮梦,所谓男女之间的情愫,初时再美好甜蜜,到最后也难保不会沦落到千疮百孔的下场吧。那么,她是不是不如一开始就彻底远离呢?
心里不由晃过另一双惊世绝艳,却被外物夺去风采的眼眸,宁姝忙不迭摇了摇头,将脑中不该出现的画面晃走。定好了的,她这一世重生,别无所求,只愿守得至亲安康。十七岁的倒计时越来越短,距离她亲眼目睹全家三百七十二口被砍下头颅的那一日,也越来越紧迫。她怎么还有空去胡思乱想其他呢?
至于夏侯轻,一开始他们立下盟约成为互相帮助的盟友,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能维持在盟友。其他的——宁姝默默垂下睫捂住了心口的位置——不该有,也不能有。
见萧云翊从里头出来,那名随行伺候的刑部官员忙狗腿地谄笑迎上,一路为萧云翊开路恭送,他刚才远远地瞧着六殿下跟那位宁大小姐似乎有些纠缠,又忆起从前听过的坊间传闻,于是眼珠子一转,上前试探道:“宁大小姐犯的是对皇后娘娘不敬之罪,按道理每日该杖刑二十以示惩戒,六殿下,您看这刑罚要不要……”
萧云翊朝身后望了一眼,似乎在给她最后一丝机会,只要她出言挽留向他服个软,或者哪怕露出点惧怕央求的神色也好,可是一点没有,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波澜无惊。
萧云翊喉底发出一声莫名的浅笑,再回过头,脸上已满是刺骨寒霜。他眯了眯眼睛,背对着烛火任何光线都找不到的面庞之上,此刻表情无比阴鸷。他压低声音,不疾不徐道:“既然她还没知错,那就公事公办,只记住别把人给我打死打残了就行,明白没有?”
那表情太过阴冷,叫那名原本准备来献好的刑部官员心冷不丁颤了一下,忙低下头道:“是,下官谨遵殿下令。”
萧云翊抬起脚,一步步朝牢外走去,脸上带着寒冰似的笑容:“姝儿,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那后果就怨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