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的分歧(1 / 2)

在确定了要通过招考的方式决定司州所缺官员的录取之后,下面要做的就是细化招考工作。作为一个经历过无数次考试的人,郑琰提出了相当多的有效建议,从考场设置到防作弊处理。有些是可以马上办得到的,比如密封姓名,有些则要暂缓,比如考官要先被隔离——但是也被保留待事情缓一缓之后实行。

这些都为当前的招考工作杜绝了许多弊端,让本朝考试少走了许多弯路。

由于郑琰的建议确有可行之处,很快就被采纳,李神策还戏言:“不愧是山长,于考试甚有心得。”

郑琰微笑以对,心道,考那群熊孩子算神马甚有心得?几十号人的考试还敢号称“经验”?监考巡考搜身电磁干扰、笔试面试政审体检差额录取试用期……这些才叫经验呢?

司州官员选拔考试因为事情紧急差使又苦,并没有太多的人反对。而州郡县举行的准入考试则是在小范围内讨论的,朝臣们还不知道呢,等散了会,消息散播了出去,朝野哗然。

郑靖业对于司州公务员实行招考,乃至在全面推行准入制度事先并没有跟任何人商议。他敏感地认识到,这是一件大事,对日后的国家政治生活将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必须会有人不乐意,所以一直保密。任何一件事情被自己以外的人知道就将不能再被称为“秘密”。在这个情况下,郑琰还能对考试提出许多有效的补充意见,郑靖业还是比较满意的。

郑氏父女比较担心的就是“以成绩为录取标准”会引起多大的反弹,郑靖业看来,如果他是世家出身,有人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他一定要弄得这个建议进行不下去。这是釜底抽薪的一招,会慢慢把世家把持自上到下的官职的局面给彻底打破。所以郑靖业同意了韦知勉所提之“仅限司州一地”,力图把阻力降到最小。他总牢记魏静渊的教训,死活不肯为“社会的进步”粉身碎骨。

郑靖业的计划没有这么简单粗暴,首先,这不是一刀切,考试也是一步一步来的;其次,部分保留了荫官,考虑到某些权贵的利益,勋职是不在考试范围内的;再次,给予现有官员子孙一定的特权,比如,一品官子孙可以直接参加公务员考试,又比如,三品官子孙可以不经县、郡考试,直接参加州考等等等等。

郑琰则比较担心所谓“世家的反扑”,任何一个“改革家”不论改的领域的大小,都会触动既得利益阶级的利益,届时反扑就不是一点两点了。是以在最初的讨论过后,郑琰的担心又涌了上来,急忙与郑靖业商议。

郑靖业道:“司州之事甚急,不能再等,举朝皆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反对的。我也没有要一日之间便推行全国,慢慢来吧。再者,为父今年七十岁啦,近来觉着身体大不如前。首相之位,要想做得稳,总要全力以赴,否则难以驭下。圣人一年大似一年,不可以给少年天子以擅权之感,否则有灭门之祸!再两、三年,我必要早早退下,方是保全之道。我走到如今这一步,用了几十年,树敌无算,我退了,你们能制得住局势吗?纵制得住,又要费多大的力气?不如我再拖人下水,这些人承了我们的恩情呐!再难,也要做这个首倡者,后世读书做官的人,都得记着你的好。你建崇道堂,难道不是同样的道理吗?”

郑琰道:“话虽如此,我只恐考试不能推行顺利,又或者为地方豪强世家所把持。”

郑靖业道:“所以才从司州开始试行嘛。先司州,次京城,待有成了,再一点一点地推行。世家是必能分一杯羹的,他们虽然讨厌,书读得好的人,确是不算少。”

人家几百年的积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凭助一己之力改变的,郑琰嘀咕一声:“真是扫兴。”

郑靖业却很乐观,他又不需要流芳百世、为社会发展过贡献不是吗?他要保的就是身后子女的生活,现在做成这样已经能够达到部分目的了。“已经足够啦~再多的人,你制不住。少一些,蒙你的恩情,就得顾忌着风评,就得敬着你。这份面子情,够啦、够啦。”

父女二人因为理念的差异,无法达成一致,最后还是郑琰暂时妥协在了郑靖业的务实主义之下。郑靖业的经验非常有用,他说办不成的事情,郑琰还真是一时半会儿就办不成。只得按照郑靖业的吩咐,先把这一批人给笼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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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确有有识之士,这里面的一个代表人家是李神策,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他居然是支持郑靖业的!为此,在李家的家族会议上,他被批斗得很惨。

主斗手是李俊:“郑狐狸胡来,你也跟着胡来吗?司州事急,也就罢了。何必再赞同日后考试之事?原本寒士无法顺利为官,现在只要考试过了,就是朝廷认可他们可以做官。长此以往,朝上皆是寒士了,一群粗鄙无文的贱人与你同列,你很开心吗?”

李神策已经很久没有把嘲讽模式开到最大了,今天终于再战江湖:“你不会去考吗?!名师教着,父兄名望顶着,从衣食住行到笔墨纸砚都是最好的,还怕考不过一群泥腿子?!你是笨啊还是傻啊?没志气没本事趁早说,害怕了也不丢人嘛!”

李俊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孙子都已经能上学了,被李神策一阵嘲讽,脸上非常挂不住,一张老白脸泛上了红晕,握拳跳了起来:“谁怕啦?谁怕啦?谁考不过啦?谁会考不会?”

李神策非常不文雅地用小指头掏掏耳朵,气得李俊开始咆哮:“你少作晏如之态!丢人?堂堂名门之后,要沦落到与一群良莠不齐之辈同堂考较,这才是丢人!”说到最后嚎啕了起来,“怎么就沦落到这样一个地步了呢?”

这两位,一个毒舌无人能及,一个又是名气很大,他们俩吵架,族人插不进嘴去只好干听着。听着听着,听众们的意见也发生了分歧。

有部分人心存傲气,听了李神策所言,觉得甚有道理,自家条件是最好的,必然比寒门之士有着太多的优势,又想,这些年寒士们略嚣张,还有人编了段子嘲笑世家子,正可趁此机会一展身手,很多人都已经盯上了可能会举行的全国资格考试,安心想给土包子们以震荡打击!证明世家绝非浪得虚名。

另有一部分对李俊所言心生赞同,一齐满脸哀戚,谁特么要跟一群带着土腥味儿的暴发户一起比较啊?这本身就是一种侮辱,宁可大哭一场世道败坏了,也不想下场去抬高了暴发户们的身份。

李神策与李俊越吵越激烈,李神策认为:“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这么多年了,寒人入仕越来越多,你又能拦得住了吗?你就是哭瞎了眼,人家该做官的还是要做官,不如起而争之!”

李俊反言:“一旦赞同了,就是承认寒门与士家一样了!抬高了他们,又贬低了自己,这是自甘坠落!”

李俊的想法跟“士庶不婚”是一个意思,哪怕自家闺女没人娶,也不能降价出售。

除李家之外,顾、林、楚、蒋等诸世家也都展开了类似的对话,顾氏的顾益纯、蒋氏的蒋卓、林氏的林清等家族中的佼佼者观点与李神策非常相近。与此同时,族中亦有不少人与李俊看法相同。

双方争执不下,故尔无法通过一个全家族都一致的提案限制家族成员的行为,互相都不能让对方听自己的,只好各干各的。一派鼓励家族中的年轻人积极参与竞争,有愿意参加本次考试的也行——虽然人数非常少;另一派自是要求继续做“高岭之花”,不愿意的,那就不愿意呗。

对于即将展开的州郡县资格考试的态度,也是同上办理。只是楚椿等人打定主意,不肯让这个提议也通过。

李神策等则想着,自家子弟水平不错,考就考了呗,也是对自家子弟的一个检验——玩的就是刺激。另一部分亲戚则更乐于通过“举荐”“征辟”的方式进入政坛,在他们看来考试不但是自甘坠落,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本来他们不需要考试就可以凭借家族关系被举荐做官,还考个毛线啊考?那都是别无办法可想的人不得已才走的路。

意见不能统一,大家各行其事,也因此,此后郑靖业的考试方案因为得到了部分世家势力的支持而得以推行。支持郑靖业的,都是世家里头脑清晰的人,此前想了无数的办法,就想让自家子弟长进一点,不要那么堕落,却因为出身的局限性而没有想到。郑靖业办法的提出,使他们眼前一亮,又岂有不支持之理?

这些人既然有脑子、肯上进,在家族、朝廷上的地位就不会低,有他们的支持,郑靖业也颇感意外。还心虑地找到了顾益纯,含糊地问:“这个考试之事,你看如何?”

顾益纯大加赞赏:“正可裁汰无能之辈,激励子弟上进!”

郑靖业的脸有一点点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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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一场家族内部争论,使得原本对司州考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部分世家顽固派很不开心,故意想设一设障碍。

他们的反应让人哭笑不得,没有大力反对,却积极列了了许多限制条件,比如:要身家清白,至少有七代良民,五服之内没有案底。对于世家来说,七代顶多是三七二百一十年——这时候大家算“一代”或者“一世”就是三十年——简直太小儿科了!这还是世家放宽了要求之后的业的脸选择,毕竟司州急着要用人。

标准总是相对的,世家觉得自己很为国着想了,土鳖们已经风中凌乱了。

卧槽!居然要七代?郑琰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她之前还想什么的来着?要是科举早一点出现就好了,她爹一定不用爬得这么辛苦。要是科举早一点出现,她爹都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去考试,上数七代神马的,她家就算是在老家,有七代族谱这种东西存在吗?

最后卫王也觉得这样太苛刻了:“事急从权,事急从权,司州之事迫在眉睫,诸公不要因为义气之争而行误国之举!”

卫王个中间派发话了,力量对比产生了明显的偏差,最终司州官员选拔考试的入门资格定为:三代清白之家,五服没有犯罪之人,还要有五品以上官员三人作保。

消息传来,固然有许多人大力称赞郑相真是个好人,也有已经走了一半关系眼瞅着就要成功的人暗骂他多事。然而郑靖业掌铨选,该考试的还是得考试!于是再求人写保书,又打听考官是谁,也有继续走门路的,真是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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