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无法,只好勉为其难听从萧凤卿的安排。
萧凤卿帮晏凌擦洗了面颊和手,又替晏凌歪歪扭扭扎了个元宝髻。
晏凌嫌丑,认为萧凤卿梳发的手艺贬低了她的容貌,于是心安理得地使唤萧凤卿:“太难看了,绑马尾就行,马尾会吗?就你那样的。”
萧凤卿动作一顿,舌尖抵了抵腮帮,重新拆掉晏凌的发髻,三下五除二地用发带扎起了马尾。
既然是去大理寺,那么宫装肯定就不合适了。
萧凤卿变戏法似的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黛蓝色的锦袍给晏凌。
晏凌蹙眉看了眼锦袍。
萧凤卿主动释疑:“是本王从前在宫里穿过的,你身量应该合适。”
晏凌去屏风后换衣裳。
萧凤卿盯着那道影影绰绰的人影,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矫情。”
早就被他看光了,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晏凌没听见萧凤卿的自言自语,不然,两个人又是一番口头官司要打。
等晏凌换好袍子走出屏风,萧凤卿便抬了眼。
宫内有规矩,皇子十四岁以后离宫建府。
晏凌身段高挑纤细,穿萧凤卿的衣袍,不长不短,有如量身订做,曲线毕露。
萧凤卿神情玩味地上下扫视了她一遍。
晏凌受不了萧凤卿钩子一般的眼神,警觉道:“你看哪儿?”
萧凤卿笑容荡漾,眼底的桃花仿佛能幻化成实质:“长腿,柳腰,就是胸小了点,回头本王给你补补,你这年纪,还不算完全长开。”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晏凌羞愤交加,猛然操起一旁的软垫就丢到了萧凤卿脑门上的大包。
萧凤卿吃痛,愤懑地看向晏凌:“这年头,还不准本王做老实人了?你本来就平胸啊,襦裙都撑不起来,你襦裙穿的少不就是因为这原因嘛。”
晏凌语塞,索性执起脚边的绣花鞋朝萧凤卿掷去:“看老娘不抽死你!”
萧凤卿怪叫一声,身形似魅影一闪,于是,那只杏色的绣花鞋便砸中了突然推门而入的胡嬷嬷,胡嬷嬷奉命给晏凌送补汤,结果进了门,只来得及瞥见一蓝一青两抹影子,紧跟着就有一只绣花鞋凌空袭来,坠进了她托盘上的汤碗,溅起的汁水撒了她满头满脸。
追打中的二人目瞪口呆地停了下来,发髻上趴一片燕窝的胡嬷嬷无奈:“王爷王妃,你们……”
萧凤卿和晏凌同时讪笑,随即同时伸手指向对方的脸:“都怪她(他)!”
……
午时半,青帷马车徐徐停在大理寺门口。
白枫在马车外摆好了脚凳,晏凌掀起车帘,正要下车,萧凤卿就已经抢先一步落地。
“来。”萧凤卿的手伸向晏凌。
晏凌微微一愣,从善如流地把手放进萧凤卿向上的手掌,萧凤卿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手背,然后轻轻一拉,晏凌便被他牵了出来。
大理寺少卿曾一鸣在门前等候,见到晏凌,他颇为吃惊,随后又将讶色略略敛去。
邢公公引着萧凤卿夫妻朝前走,晏凌随意往上扫了一眼,大理寺门口两侧杵着身配绣春刀的锦衣卫,她心下了然,建文帝应在此间。
晏凌拾阶而上,锦衣卫相继颔首行礼。
大理寺许是专门清场过,停尸的后院静寂无声,就连守卫的禁军亦是风雨欲来的架势。
晏凌和萧凤卿刚迈过垂花门,便倏然听见一道陌生男声气势凛然地高喝:“我西秦的公主在你们大楚境内死的不明不白,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最多三日!三日后,你们若还交不出凶手,别怪我西秦的铁蹄不留情面!”
……
不到一夜,西秦公主在大楚惨死的消息不胫而走,百姓人心惶惶,生怕两国会真的交战。
屋漏偏逢连夜雨,区区一日,不但骊京地动,玉华公主死无全尸,建文帝回宫之后又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官员上报潭州闹起了蝗灾,百姓苦不堪言,急需朝廷的救助。
建文帝在皇宫里如坐针毡,急得团团转,赫连谌拒绝男仵作验尸,为求早日查明真相平复西秦怒火,他思来想去,只能把晏凌找来救场。
西秦使团的副使李哲前来兴师问罪,建文帝本就焦虑不安,如今听闻李哲的狠话,他更是束手无策。
“副使请放心,朕一定会查明玉华公主的死因,尽早给西秦一个交代!”建文帝面露郁卒,字字句句语重心长:“两国和亲本就是百年大计,如今玉华公主不幸被害,明显是有幕后黑手在推波助澜筹划这一切,朕非常理解副使的心情,可关心则乱,我们万不能着了奸人的道。”
贺兰徵、贺兰谌就坐在建文帝左下首,闻言,贺兰徵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
贺兰谌不等李哲接腔就沉声道:“楚皇陛下,我们不远万里送来公主和亲,本意是想与大楚休戚与共,然而,这亲还没结成,小王的皇妹就客死在贵国,结亲不成反而结仇,噩耗传回西秦,还不知小王的父皇母后会有多悲痛!”
大理寺卿殷泽昆不禁皱眉:“三皇子,副使大人,公主之死是意外,大家谁都不想发生的,公主的死因究竟为何,大楚定会一查到底,可你们的态度也未必太咄咄逼人了。”
李哲火大,猛地拍了下小几,怒声道:“总而言之,我只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否则,西秦铁蹄不是浪得虚名的!”
话音落下,门外突然响起清越琅琅的女声。
“我大楚,不惧一战!”
七个字,铿锵有力。
含着一股蓬勃坚韧的血性。
众人愣了愣,尔后,纷纷循声望去。
大门处,一身黛蓝色锦袍束着马尾的女子稳步而来,眉目清冷,气势凛冽。
盛夏烈阳,一束束烁亮的光线落在她身后,似是一路追随着她,而她,置身光芒中,仿若一团燃烧的火焰,比光更耀眼,比火更灼目。
那一瞬间的晏凌,简直令人不敢直视。
贺兰徵注视着渐行渐近的晏凌,幽深的眼眸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流光。
他随意移开眼,目光锁定晏凌身后的萧凤卿。
萧凤卿的眼风也漫不经意地掠了过来,面色如常,薄唇还挑起了浅浅弧度。
贺兰徵眸光一闪,淡定自若地开始品茗。
晏凌的现身立时就让焦头烂额的建文帝长舒一口气,他勉强挤出慈爱的笑容:“小七媳妇的身体好些了?”
“有劳父皇惦念,儿臣好多了。”
“那便好。”建文帝一喜,转向贺兰谌:“宁王妃嫁入皇家之前是杭州名捕,她对查案颇有经验心得,由她来负责调查玉华公主的案子,三皇子应该能放心。”
贺兰谌斜乜晏凌一眼,讽笑道:“宁王妃的能力有目共睹,小王当然没什么意见。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仵作是下九流的行当,又脏又臭又烂还晦气,不知如今贵为皇家宗妇的宁王妃,还能不能拿的起那把刀?”
上次的比试,晏凌力挫卓玛,贺兰谌心里一直憋着气,此时逮着时机就发难。
晏凌神情冷肃:“三皇子大可放心,无论我现今是何等身份地位,晏凌仍是晏凌。”
一旁的李哲大着嗓门道:“大楚没人到这种地步了吗?居然让堂堂王妃来验尸,我从未见过女人当仵作,出了闪失,谁担责?”
曾一鸣年轻气盛,一听这话就沉不住气了,质问道:“李副使,分明是你先不让男仵作碰玉华公主,目下我们为迁就你遂请来了宁王妃,你怎么还鸡蛋里挑骨头?”
“本大人不相信你们大楚人!”李哲不屑一顾:“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沆瀣一气糊弄西秦?”
“行。”萧凤卿痞痞一笑,挑眉:“既然你们西秦人这么能干,那就你们自个儿去查吧,只是可怜了玉华公主,好好一个大美人,不仅丢了头,死后还不得申冤,大夏天的,没多久就要全身发烂咯。”
说完,萧凤卿作势去拉晏凌离开。
建文帝皱眉:“老七,别胡闹!”
殷泽昆也连忙拦住萧凤卿:“宁王,玉华公主的事,非王妃不可,您就网开一面吧。”
萧凤卿低声轻笑,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夫妻一体,有人瞧不起阿凌,就是瞧不起本王。”
“大哥,”李哲身边的锦衣男子忽道:“就让宁王妃试试吧,公主之死,不止大楚要给西秦一个说法,我们回去也得给帝后交代。”
贺兰徵淡然出声:“李谦言之有理,我们携手合作查出事实的真相,无论对哪一方,都是利大于弊。”
李哲陷入沉思,半晌,轻蔑一笑:“可以。”
“但……”李哲话锋一转:“还是那句话,三天!过了三天的期限,倘若你们仍找不到凶手,那么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