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李哲碍手碍脚,晏凌十分麻利地脱下了女尸的所有衣物。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具赤条条的尸体上,除却尸斑,女尸的肌肤毫无瑕疵。
晏凌轻轻触碰女尸的皮肤,弹性全无,没有硬块,几乎能初步确定,致命伤就在脖颈。
“她的头……”晏凌眯眼查看女尸的颈腔:“出血量不算太多,凶手是在她死后砍了她的头,刀口平整,可见凶手会武,凶器是双刃匕首。”
萧凤卿拧眉:“你说凶手为何要砍头?”
晏凌摇头,思索道:“如果凶手是要掩盖尸体的身份,那么砍头也能理解,但他为什么不把头拿走?就只是为了吓人吗?”
萧凤卿的神情难得专注:“听宫婢说,昨日巳时,她们还见着了玉华公主,公主还吩咐她们拿花卷当早膳。”
晏凌凝眸,原地踱了几步:“然而,我推测的死亡时间却是昨日辰时一刻,倘若公主那时真的死了,上辇和吃花卷的又是谁?”
话音落下,在场者心头都不禁有些发毛。
停尸间本就昏沉沉的,加上摆放着冰盆,直教人感觉阴森森冷飕飕。
贺兰徵上前两步,突然指着头颅两侧的血泪:“这莫非是毒?”
殷泽昆适时出声:“非也,下官曾命人捉来老鼠实验,老鼠舔舐了从公主眼角取来的血之后,全都安然无恙。”
晏凌不语,缓步走到女尸的下首,面不改色分开了她的双腿,俯身查验女尸的隐私部位。
殷泽昆对这一幕见惯不惯,贺兰两兄弟微微偏了头,就连李哲都尴尬地挪开眼。
唯独萧凤卿,深沉的眸光定在晏凌肃穆的脸庞,眼底暗芒闪烁。
他莫名觉得与尸体打交道的晏凌,身上散发着一种从未在他眼前展露的光彩。
良久,晏凌终于直起身,她的表情格外凝重,说出了一句令众人意想不到的话——
“玉华公主,已非完璧之身。”
一语出,激起千层浪。
“不可能!”
贺兰谌震惊不已,紧跟着怒声驳斥:“宁王妃,你休得血口喷人!”
“玉华公主冰清玉洁,在西秦是众多闺秀竞相追捧崇拜的典范,怎有你说的那般不堪?”李哲亦是气愤难当:“宁王妃,你身为女子,口出恶言如此作践羞辱已逝的玉华公主,到底居心何在?!”
“宁王妃,此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能……”殷泽昆将信将疑,玉华公主非处子的事,一旦传开,整个骊京都会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不能信口雌黄是吗?”晏凌冷淡地问,她兀自说下去:“玉华公主确实非在室之身,你们如若不信,大可以找个稳婆来验验。”
贺兰谌与李哲之所以反应激烈,是因为他们起初接受不了,如今听晏凌语气笃定,他们激动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玉华已非处子?
贺兰谌的心底犹如万雷齐鸣惊涛拍岸,送一个破了身的公主来大楚和亲,传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待西秦?
念头一转,他黑着脸发难:“必是睿王!”
晏凌眼皮都没掀:“公主的身体近日没有同房过的迹象,体内也无男子行事的精元。”
李哲同样面沉如水,他负责送玉华公主来和亲,好处没捞着还惹了一身腥,这趟回去,还不晓得帝后会怎样严惩他。
晏凌仍旧很平静,冷不丁道:“三皇子,副使,玉华公主是真的心甘情愿来大楚和亲吗?”
贺兰谌跟李哲异口同声:“自然。”
晏凌转向李哲,泰然自若:“副使这一路上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李哲的眸中掠过细碎的光,扬声道:“不曾。本官送公主来和亲,自知肩负重任,从启程第一天起就不敢有分毫懈怠。”
晏凌似笑非笑:“那看来玉华公主在西秦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了。”
闻言,贺兰徵眉梢一动。
萧凤卿抬了眉眼:“三皇子,你那日在宫宴上说的话,每一句本王都言犹在耳,结果你们却送来了一位已经和旁人私定终身的公主,意欲将大楚置于何地?这桩秘辛泄露,晋王又能如何自处?你们存心要全天下都看大楚出丑?”
面对萧凤卿掷地有声的诘问,贺兰谌脸色沉黑,第一次在他跟前抬不起头。
贺兰徵瞥了眼气势骤然迫人的萧凤卿,薄唇一弯,淡声道:“宁王请放心,西秦必定不会令大楚蒙羞。”
萧凤卿的神色又恢复了散漫:“这世上,没哪个男人愿意自个儿头顶一片草原,西秦这事做得忒不厚道了。”
身旁的晏凌顺手抽出萧凤卿发髻上的竹簪,萧凤卿一愣,侧目而视,晏凌拿起从女尸脚上摘下来的绣鞋,用竹簪挑开了鞋面的绣花。
萧凤卿:“……”
他能说自己以后对竹簪有心理阴影了吗?
晏凌头也没抬:“萧凤卿,灯。”
情境特殊,此时并未有人在意晏凌的称呼。
贺兰徵却若有所思地投来一瞥。
萧凤卿撇撇嘴,提着灯走过去。
晏凌低着头捣鼓,闷声不响。
“宁王妃,你有什么发现?”殷泽昆凑上来。
晏凌示意殷泽昆看那双鞋:“殷大人,玉华公主的绣鞋有异,她去过黑麋峰。”
殷泽昆连忙道:“王妃是如何看出来的?”
晏凌将绣鞋面上的两股丝线牵了出来,捻着拉平扯直,灯火下,鹅黄丝线有极为短小的一截呈现出紫黄色,她嗅了嗅。
“黑麋峰有一种甲壳虫,到了夜晚,它们背上的小壳踩碎后会浸出紫黄色汁液,味道似桐油,这丝线的颜色,还比较新,应是前夜沾染的,而且公主前日才抵达大楚。”
殷泽昆凝神看去,果然如晏凌所说。
“驿馆与黑麋峰的位置相去甚远,玉华公主怎么会去那儿?”
晏凌眸底光影闪烁:“玉华公主人生地不熟,若无向导,她也不可能走去黑麋峰,而且,她也并非单独待在驿站,我不信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殷泽昆精神一振:“宁王妃是说……”
晏凌点头:“殷大人应该提审玉华公主的贴身婢女,详细审问一番。”
殷泽昆忙拱手称是。
晏凌又检视了一遍女尸,暂时没瞧出其他疑点了,她看向萧凤卿,萧凤卿会意,将记录验尸过程的簿子交还给殷泽昆。
见晏凌要走,贺兰谌急忙拦住她。
“宁王妃,三日之期别忘了。”
晏凌辨不出情绪地望着他:“三皇子,你也不是无事一身轻,所以咱们彼此彼此吧。”
说完,晏凌扬长而去。
萧凤卿经过贺兰谌的身边,耐人寻味道:“半斤八两,大楚讨不了好,西秦也没便宜得,脑子是个好东西,只可惜三皇子貌似没有。”
……
在隔间仔细净过手,晏凌仍旧愁眉紧锁,萧凤卿主动拿起毛巾擦拭她的指缝:“还在想玉华公主的死?”
晏凌心安理得地享受萧凤卿的服侍,淡淡道:“这事有古怪。”
萧凤卿挑眉:“你是说玉华公主的死亡时间?”
晏凌摇头,抿抿唇,凑近萧凤卿耳边低语:“玉华公主所穿的那双鞋不合脚,小了些。”
女子的声音轻轻渺渺,仿佛柔顺的羽毛若有若无地掠过耳畔,带着若即若离的撩拨,鬼使神差的,萧凤卿走神了。
半晌没得到萧凤卿的回应,晏凌困惑侧眸,竟惊见萧凤卿的耳廓爬上了几丝红晕。
这厮……有这么纯情?
晏凌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顿了顿,忽然往萧凤卿的耳洞里吹了一口暖融融的热气。
萧凤卿浑身一颤,如梦初醒地抬起了头。
双眼如星,一张俊脸比番茄还红。
见状,晏凌更来劲儿了,忆起平日萧凤卿对她的逗弄,她心里头立刻涌上一股闷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勾起了萧凤卿的下颌,柔嫩的指端好整以暇地扫过他的唇。
“王爷,你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这脸皮薄的妾身措手不及,妾身还等着你指点迷津呢。”
她表情灵动俏皮,语气戏谑又轻挑。
萧凤卿撩起眼皮瞅着晏凌,视线自她的凤眸桃腮缓缓滑落,最终停在她饱满丰润的唇上,眼底聚起了深沉凝光。
“你真希望得到本王的指点?”
晏凌嫣然一笑:“洗耳恭听。”
“本王并没吃药,倒是闻了美人香,所以有些神魂颠倒。”萧凤卿一瞬不瞬地盯着晏凌,眸露兴味,薄唇微启,居然顺势将晏凌的手指含入了嘴里。
这一幕发生的始料未及,晏凌狠狠一愣,她受惊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捂着湿润的手指,面红耳赤。
“你、你……”晏凌脸蛋发烧,就连声调都不自觉发颤,她瞪着萧凤卿,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萧凤卿从腰间抽出骨扇,扬眉吐气地扇着风,斜长的桃花眼笑意明朗:“阿凌真好玩,明明害臊还要故作镇定地勾引本王,可惜功夫不到家,本王随随便便就让你丢盔弃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