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丧葬出殡之礼,细节更为复杂,对每一个步骤的要求都很是严苛。
听说过结伴上京赶考结伴喝酒逛窑子的,却没听说过出殡送葬还呼朋唤友扎堆同行的。
送葬队伍在滂沱大雨中缓慢前进,这乡间路面本就多尘土,被这雨水一浇,顿时满地污泥,它们裹上行路人的长靴,也将那丧服下摆沾染得尽是泥痕。
眼看着这行人就要与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季青临的目光落在了队伍末尾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虽在送葬队伍之中,面上却并无多少悲痛之色,且与其他人不同,他的孝帽之上戴了顶斗笠,孝服之外还披了件蓑衣,一看便知他与那几位逝者并非至亲,或许只是远方亲戚因着礼数才至此相送。
季青临放下手中白毛,撩着车帘便跳下了车去。
那人看见了他,稍微愣了愣,似是没料到会有人放着那舒适的车厢不待却跳进这大雨里。
眼看着季青临向他走来,他面上显出了一丝警惕之色,显然是不明白季青临的企图。
季青临刚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感觉头上的雨像是停了,一抬头才发现头顶已是被宽大的伞面严严遮住。
偏头一看,见解无移也已跟着他跳下了车来,此时单手执着伞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走。
季青临对他笑了笑,便与他一同走到了那人面前。
季青临向那人一拱手,点头道:抱歉,不知可否留步片刻?在下有一事想稍作打听。
那人看了看前方依旧缓慢前行的队伍,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便点了点头,停下了脚步。
季青临见他配合,便开门见山道:冒昧问一句,你们这送葬队伍中,为何会有这么多棺材?
那人听见此问,苦笑了一下,抹了抹腮边雨水道:你们既是一路到了芪南,想必也知道瘟疫之事吧?
季青临点了点头。
那人无奈道:这瘟疫蔓延至今,每日待葬的人都不是一个两个,若是遵着以往的礼数错开出殡,还不知要排到何时。你也知道,芪地湿热,遗体不宜放置太久,所以虽是不合礼数,也只能如此将就了。
季青临了然,继续问道:如此说来,这几位逝者都是因疫病离世了?
那人听见此问,面上竟是露出了一丝为难,季青临正不解,便听他道:其实也算不得离世。
他像是有些羞于启齿,迟疑了片刻,但还是如实道:他们都还尚有呼吸,但神智已经全无,身体多处甚至腐化露出了骨肉,弄得家中奇臭无比,所以也只得早早将其入土了。
季青临怔了怔,心中有些沉重,但却没有再多说,只点头道了声:多谢。
那人见他没有继续盘问的意思,便微微颔首告辞,快步跟上了前行的队伍。
季青临站在原地看了看那列长队,正欲转身回车,却忽然瞥见腰间玉佩一闪。
他低下头,还没来得及惊讶,便眼看着玉佩紧接着又闪了一次,再一次
这一回,玉佩足足闪动了八次才平静下来。
季青临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前方渐行渐远的送葬之队。
八次八副棺木。
这是巧合吗?
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解无移,便见解无移亦是眉头微蹙,而后转了个身,将雨伞换到了另一手上道:先回车里。
季青临没再多说,两人回到车上后,乌兰达忙问道:你好好的下去拦人家作甚?
季青临将几户同时出殡之事稍作解释,又将玉佩闪动之事一提,乌兰达有些诧异,道:这么说来,玉佩闪动的确与封魂之术有关?
季青临想了想,道:我的猜想也是如此,但我奇怪的是,为何前两次玉佩仅仅闪动一次,而这回却闪了八次呢?
乌兰达道:这也不奇怪吧?如果二者之间确有关联,那八副棺材,八个被封魂之人,玉佩闪了八次,这不正好吗?
季青临摇了摇头,将那日苓芳园水榭之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那日苓芳园中,被封魂者的尸体几乎摆满了整个水榭,加上水下密室中的两人,那里的被封魂者多达十余人。
如果水镜闪动的次数真的与被封魂者的人数有关,那么,为何水镜在苓芳园仅仅只闪了一次呢?
乌兰达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颇有道理,顿时沉默了下来。
解无移却是回忆了片刻,道:不,那日水榭之中,被封魂者的确只有一人。
季青临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解无移道:松针一旦拔除,便已不算被封魂。
他这话虽是说得简略,季青临却立即恍然。
当日水榭上层中的尸体虽然都曾被封魂,但送到苓芳园之前,身上的松针都已在打斗过程中被拔除至少一根。
而水下密室中虽然躺着两个人,但其中一人并非将死之人,被松针触及死穴后已是立即毙命,并没有被封魂。
唯有那苟延残喘的另一名试术之人,才是真正的被封魂者。
季青临缓缓点了点头,道:所以玉佩闪动的确与封魂之术有关,闪动的次数取决于周围正处于封魂中的人数。
解无移道:对。
季青临低头看向水镜,若有所思道:被封魂者魂元随身体腐烂而碎裂,而碎裂后的魂元会散为灵气,所以玉佩闪动,会不会是因为它感知到了这些灵气?
乌兰达撇嘴想了想后,摇头道:虽然你这想法听上去有些道理,但这世间处处都是灵气,为何玉佩平日都无反应,偏偏就对这被封魂之人魂元分裂出的灵气有反应?
季青临认同地点了点头,但又补充道:这个我也想过,但若是硬要解释也不是不行,我暂时有两种猜测。第一种,可能是魂元分裂后散成的灵气与寻常灵气不同,但这种猜测暂无凭据,所以姑且不去深究。第二种猜测是,封魂之术分裂魂元时散出的灵气比较显眼。
显眼?乌兰达显然未能理解这个形容,追问道,什么意思?
季青临略微斟酌了一下,这才找到了合适的措辞,道:这就好比我们寒冬腊月里呼吸,若是将一口气徐徐呼出,双眼并不可见,但若是猛地呵出一口气来,便能看见一团白雾。
此话一出,乌兰达几乎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笑着调侃道:那这么说来,这鲤鱼眼神不大好,寻常的灵气它都看不见,就只能看见这种一大团一大团往外冒的?
季青临也被他这话逗得笑了起来,低头拍了拍玉佩,促狭道:水镜啊,听见没?乌兰达说你眼神不好,下回他再转生,你就可以假装找不见他的转生之处了。
这话说完,季青临再抬头时,便见乌兰达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目光呆滞,像是失了魂一般。
季青临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忐忑道:乌兰达?
乌兰达瞬间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干笑道:你这拿人打趣的神色语气,真是和他一模一样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个字更是声如蚊呐,季青临未能听清,伸头凑近道:和谁?
乌兰达迅速地抬眼看了一眼解无移,季青临随他目光转头看去,正巧迎上解无移的双眼,只见他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后便转头看向窗外,避开了季青临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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