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灰撲撲的,原先的青石板路因有損馬蹄, 被掀的七零八落, 更顯頹廢。昔年繁花似錦的京城,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死氣。馬蹄踩在積水上, 濺起幾尺高的水花。京城被姜戎占領後, 日日有人跑馬。百姓們再不敢往路中走,恨不能貼牆而行。即便如此, 他們的心裡依舊充滿著惶恐, 生怕不留神間,就被哪裡來的貴族抓去做了奴隸。
街上沒有多少行人, 更沒有女眷,但街上又有很多人——泥濘的道路兩邊, 坐著無數的乞丐,他們相互依偎著,缺衣少食的他們,每個人都是冰涼冰涼的,寒風下,無法判斷身邊的人是死是活。越靠近內城,牲口的味道便越濃郁。遊牧的姜戎貴族們,顯然還沒適應陳朝京城逼仄的生活,但總算有了點生氣。
穿過街道,一行人抵達了皇宮前,寬廣的場地讓人覺得豁然開朗。可馬背上的幾人沒有絲毫喜悅,每個人的臉色都極為沉重。於宮門外下馬,遞上印信,有人飛奔往內報信。很快,又有人小跑出來,把為首的人帶進了皇宮。
姜戎大單于,亦是自稱炎朝的皇帝伊德爾坐在延春閣內,看著來人,臉上無甚表情,聲音卻還算和氣:“是虎台啊,你不留在紹布身邊,怎地當起了信差來?”紹布大半月毫無消息,派出門的探子亦暫未歸來,是出了什麼事麼?
一路黑著臉的虎台眼圈倏地一紅,噗通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聖上,將軍……將軍沒了!”
伊德爾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如鷹的眸子射出精光,半晌才緩緩道:“怎麼沒的?”
虎台哽咽道:“去年臘月十七日,將軍帶領我們攻下江城,活捉了趙俊峰。當夜收到應天竇向東來信,說兩下里可以合作,他可打開洞庭,讓將軍直取潭州。將軍臘月二十八乘竇家的船到了潭州,果然半點防備都沒有,又下著大雨,他們的火器全廢了。我們打得他們措手不及。然後,將軍進了城,留我在城外。到夜裡,十六皇子也來了,跟著進了城。一夜殺的南蠻子人頭滾滾,哪知將天亮時,城裡突然炸開了花,就……就……”
十六皇子?伊德爾腦子嗡了一下,騰的站起身,追問道:“查乾巴日呢!?”
虎台搖頭:“不知道!”
伊德爾登時暴怒:“廢物!”
虎台被嚇的瑟瑟發抖,一個頭磕到底,再不敢多言。
伊德爾到底久經沙場,須臾間便冷靜下來。沉聲問:“你們還剩多少人?查乾巴日帶了多少人?”
虎台顫聲道:“我們……我們……不知道……那炸藥一炸,全都散了。十六皇子……帶了……五千人。”
伊德爾頓時呼吸急促、臉色鐵青,紹布的鴻雁軍與查乾巴日的白虎軍,各有五千騎兵。鴻雁軍自不必說,乃僅次於他與太子布日古德的精銳,白虎軍便是哥哥們挑剩下的,亦是從草原上甄選的勇士。一夕之間毀了個乾乾淨淨,心痛與仇恨同時在心中滋長。伊德爾心頭火起,怒目切齒的道:“紹布何以輕信竇家?又為何不發信回來報與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