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上電話,他把患者的病歷拿起來往何羽白手裡一拍。
「如果發現問題,這患者交給你管床。」
眼睛裡帶上笑意,何羽白的表情在冷晉看來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幼兒園小朋友。
管個床就能開心成這樣,他想,真是個小屁孩。
在電腦上看到CT結果,冷晉疾步衝出辦公室,招呼阮思平和何羽白去急診觀察室。CT顯示,主動脈靠近食管潰瘍的位置上有個接近一厘米大小的假性動脈瘤,一旦破裂,後果不堪設想。
緊急和家屬談完手術方案,患者被推進手術室。冷晉進手術室之前走到何羽白跟前,問:「你能跟台麼?」
何羽白緊抿住嘴唇,搖搖頭。
冷晉皺眉:「微創手術也不行?」
何羽白繼續搖頭。
嘟囔著「沒救了」,冷晉轉身走進手術室。何羽白站在手術室外的走廊上,盯著緩緩關閉的手術室大門,眼圈微微發熱。他所有的手術經驗都是從視頻上看來的,每一根血管和神經的分布、器械使用、縫合手法早已爛熟於心。
他試過,可他做不到。光是在醫學院解剖屍體就已經讓他拼盡全部的意志力,實習時看到主刀醫生在活人身上下刀,血湧出來的瞬間他便躺倒在地。
當初他還曾想過完成何權的夙願,成為一位頂尖的胸外科醫生。但現實過於殘酷,無論他怎樣練習依舊克服不了暈血的毛病。
輾轉多家醫院,他最終接受了自己無法握手術刀的事實。來大正綜合醫院是他給自己的最後一次機會,干不下去他就得回大伯的藥廠,一輩子待在實驗室里。
消毒時碰上剛下手術的二區徐主任,冷晉沖對方禮節性地點了下頭。病區主任里徐建興資歷最老,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副院長。但冷晉名聲在外,也有人說季賢禮想提拔他,所以明里暗裡,他總覺得老徐跟自己較勁。
徐建興沖他提了提嘴角:「冷主任,聽說你們區新來了一個暈血的診斷專家。」
哪壺不開提哪壺,冷晉自當沒聽見。
「老季真是委你以重任啊。」徐建興並不在意對方的無視,「我還聽說,那個何大夫是某位高層的親戚。你那脾氣可得注意,萬一得罪了人家,到時候給你小鞋穿。」
冷晉甩甩手,轉身看著徐建興。他其實猜到了,何羽白一定有背景,不然就憑暈血這一點,哪家醫院會要他?
「謝謝提醒,徐主任。」他態度誠懇,好歹對方是大他幾歲的前輩,「可哪怕他是董事長的親戚,只要在我手底下幹活,也別指望會得到特殊照顧。」
徐建興笑笑:「嗯,我就欣賞你這一點,堅持原則,誰的面子都不給。」
「就當您是誇我了。」
甩下話,冷晉轉身往消毒室外面走去。手術台上那個等著救命呢,他沒功夫在這扯閒篇。
看到冷晉自患者的主動脈上取下個小而堅硬魚刺,手術室里立刻熱鬧起來。這種情況大家都只聽說過,還是頭一次碰上,紛紛拍照留念。
這魚刺待了有點年頭,先刺破食管,又扎進了緊貼著食管的主動脈。何羽白的推測沒錯,食管壁上的潰瘍確實是經久不愈的傷口形成的。冷晉不得不承認,這小傢伙有點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