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才剛躺下不久,簫聲又響了起來,悠悠揚揚,纏纏綿綿,如魔音一般。
段輕痕驚異地“咦”了一聲,正要掀簾,流霜忽然說道:“師兄,不要看了!”
段輕痕的手頓住了,但是他的眸卻轉向流霜,深深凝視著她。他知道,流霜心內定不是平靜的,不看也罷。他只是詫異於百里寒,那是什麼人,什麼馬啊,竟然趕上了他的大船。
然而,他們雖然不看,艙外的驚奇聲卻不斷傳了過來。
“真是稀奇啊,這人莫不是想追到huáng河裡去!”
忽然有人敲門,段輕痕打開艙門,暮夕夕如一陣風沖了進來。
“你們瞧見了沒?那個寧王又追了上來!”邊說邊挑開了帘子。
流霜低垂著頭,本不想看的,但終忍不住心頭的悸動,抬頭看了一眼。
只見船的前方,是一大片淺灘,白茫茫的蘆葦好似撥làng般在風裡起伏著。而那一人一馬,就在淺灘里打轉。馬蹄疾轉,驚起了一群群的流螢。
點點螢光環繞著他飛舞,那境況竟是說不出的絢爛美麗。
片刻的震驚後,流霜淡淡將視線移開了。
帘子放下,縈繞的簫聲被關在了艙外。
暮夕夕冷眼掃了一眼流霜,悠悠凝視著段輕痕,到:“東方,我覺得寧王對他的王妃不是你說的那般無qíng無義,你何苦千辛萬苦破人家的姻緣。何不將她送了回去!”
段輕痕神色一凌,黑眸中閃過一抹厲色,他冷聲道:“公主,這事不是你想像的那般簡單,你不要多管閒事,趕快回艙去吧!”
“我偏不,東方,我今天就要多管閒事。”說罷,忽然轉身,面向流霜,問道:“你到底是否還愛著寧王,若是愛著,為何還要離開。受了一點傷算什麼,你們中原人都是這麼脆弱嗎?”
流霜想不到暮夕夕會這般直白地問她,登時不知如何回答。
暮夕夕的話令段輕痕極是不愉,眉毛一挑,聲音忽然變得凌厲起來:“暮夕夕,你若再這麼無禮,別怪我不客氣。”
他話里的寒意和凌厲令流霜心頭一顫,記憶里,他從未見深沉儒雅的師兄這麼冷狠過。
而暮夕夕,似乎也沒想到段輕痕會這麼對她。就那樣愣住了,良久猛然抬眸,好看的深眸中隱有水光在閃耀,她一字一頓道:“東方流光,你是個卑鄙小人,你喜歡她是不是。就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才會救她的,是不是。什麼她只是你的師妹,我看你們兩人早就你qíng我諾了!可憐,我這個傻子,還有外面那個瘋子,被你們耍的團團轉!”
艙內因為她的話,登時陷入到一片沉寂。只聽到暮夕夕急促的呼吸聲。
段輕痕的神色雖然依舊平靜,但是周身忽然似被冷意封結,一雙深沉的黑眸也閃耀著隱忍的怒氣。良久,他才切齒說道:“出去!”
暮夕夕一言不發,轉身衝出艙門,甩簾而去。
艙內的氣氛愈發壓抑了,流霜因為暮夕夕的話,極是震動。難道……難道師兄……那是不可能的,若真是那樣,為何,她從來沒感應到師兄的感qíng。
正想尋機說點什麼,來衝散艙內尷尬的氣氛,艙外又傳來一陣dòng簫聲。
段輕痕淡淡挑開窗簾,那一人一馬佇立在河口處,是那樣的清冷和寂寞。
此時,船已經到了huáng河的入口,huáng河裡水流湍急,沒有大船,是無論如何也跟不下去了。
“霜兒,你不看看他嗎?這是最後了。”段輕痕淡笑說道,頓了一下,又道:“你若是此時後悔,還來得及!”他這話說得很艱難,字字句句都充滿著澀然。
流霜搖搖頭,道:“師兄,你難道不了解我嗎?我說了不回去,就永遠不會回去。”昏huáng的燈光下,流霜清澈的眸中,一片決絕和堅定。
段輕痕眼見得大船行的愈來愈快,岸邊那抹身影很快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漸漸消失不見。
他輕嘆放下帘子,心底深處忽然無端悲涼。
愛qíng,或許是這世上最虛無縹緲的東西。但是,你一旦陷入到愛qíng里,縱使你多麼理智,多麼瀟灑,終究還是忍不住深陷,一直陷到不可自拔的境地。
就如同他。
他凝神瞧著此時坐在榻上,神色自若的流霜。
燈光忽閃著,映出她微蹙的眉,清澈的眸,蒼白的唇。就是這樣一張臉,就是這樣一個寒煙帶露的女子,將他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