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輕痕伸手一撥,琴面便似活了一般,在空中旋轉著,擋住了一支接一支的箭。
不過片刻功夫,琴面便被蛇成了刺蝟,眼尖的百里寒還沒有意思放手意味,一支箭she出,又搭上一支,一支快似一支。
段輕痕面上浮出了一絲憂色,就在此時,艙門打開,一襲白影走了出來。
百里寒握弓的手一顫,那支將要she出的箭便無力的掉落在地上。
流霜淡淡凝立在船首,夜風捲起她的長裙,宛如一朵盛開的蓮花。船後的夜空,繁星點點,她的斂水雙眸也似天幕中的寒星一般,遙遠,清冷,疏離,冰寒。
百里寒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心頭漫過不可抑制的輕顫。
“霜兒,外面風大,你病還未好,快些進去,否則會感染了風寒!”段輕痕丟下瑤琴,過去扶住流霜,在她耳畔低語道。
百里寒在岸邊,看到段輕痕溫柔地攙著流霜,脈脈低語。只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酸楚和苦澀漫過心田,令他有些站立不住,只有扶住馬背,才稍稍穩定。
“流霜,跟我回去!”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嘶啞和苦澀,傳到了流霜耳畔。
流霜漠然搖了搖頭,淡淡道:“百里寒,你的心裡,永遠都只有代眉嫵,從來沒有我的一席之地。你來追我,這又是何苦呢。我已經說過了,我們之間的緣分已斷,你無須qiáng求。你——放我走吧!”
她的話,令他心頭輾轉難受,“不是那樣的!霜兒,你聽我解釋——”
流霜悲憫地盯著他的臉,忽然輕嘆一聲,連再多看他一眼也不願,轉身進了船艙,厚厚的帘子落下,掩住了她飄逸的身影。
“不!我絕不會放你走的!”洶湧而複雜的感qíng,混合著說不盡的愧疚、傷悲、悔恨和絕望,向他襲了過來。
“百里寒,你這是何苦呢!”
段輕痕淡淡說道,言罷,轉身也進了船艙。
大船起錨,一路順風順水,直下而去。
第七十四章 痴狂
轉過一道彎,河勢越來越寬,大船行的也越加快了。
細碎的波làng拍著船舷,耳邊皆是嘩嘩的水聲。
流霜坐在艙內的臥榻上,面色蒼白,神色清冷,手中拿著一卷書籍,正在凝神細看。
掛在窗邊的琉璃燈,將橘huáng溫暖的光芒籠罩在她的身上,透著淡淡的朦朧和悠遠。段輕痕在艙門邊負手而立,淡藍色衣衫被簾間的微風chuī得飄然若絮。
夜色之中,水聲之外,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嗚咽的dòng簫聲,低回婉轉,從風裡悠悠飄來,是那樣虛無縹緲,極不真切。
流霜凝神細聽,卻又聽不到什麼,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正要低頭繼續看書。簫聲忽又響了起來,這次聲音似乎比方才大了些,也真是了些。在她耳畔繚繞著,如同魔音,如泣如訴,裊裊不絕。讓她的心無端湧上來一陣煩躁。
段輕痕微微皺了皺眉,忽然抬手挑開了窗簾,向外望去。剎那間,他清亮的黑眸登時變得極是幽深。
窗子一開,幽咽的簫聲愈發真切了,緩慢悲涼,帶著無法言語的憂傷從窗子裡流瀉而入。
流霜不禁抬眸望去,透過窗子,看見外面一望無際的河水,看到更遠處黑沉沉的遠山。眸光忽然一凝,停留在河岸邊的一處高崗上。那裡,佇立著一匹皎潔的馬兒,馬背上坐著一個孤傲清逸的身影,他雙手持簫,脈脈簫音從他唇間流瀉而出。
明月就在他身後,又大又圓,明淨的令人的憂傷,清冷的令人心碎。他的身影印在明月之上,明月似乎是為了陪襯他而存在。
一身白袍在風裡舞動著,好似和月光融在一起。長長的墨發在風裡飄揚,帶著一絲痴狂的意味。
簫聲就像是一張網,網住了朦朧的夜霧,網住了漫天的星辰,世間的一切都在這脈脈簫聲中緘默了。只有水聲,嘩嘩地流淌著。
是他,百里寒。
他竟然一路追了過來,也不知他是怎麼到那個高崗上的。
流霜的心,有一瞬的震動。
他,何苦如此啊。
船向下走,愈走愈遠,那座高崗很快隱沒在夜色里,簫聲也飄忽不見。
船艙里靜了下來,流霜淡笑著對段輕痕道:“師兄,放下帘子吧,我困了!”說罷,躺在chuáng榻上,翻身向里,閉上了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