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絕似乎是早有所料,神色依舊淡定如水,他吩咐其中一個侍女前去安置青兒,在另一名侍女的引領下,和流霜一起,繞過樹林,穿過漫天遍野五顏六色的花海,走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邊。
正是午後光景,瀲灩的陽光下,湖水碧綠如翡翠,倒影著藍天白雲。湖面上輕煙裊裊,水氣氤氳,好似如夢如幻的仙境。
湖邊栽種著數棵垂柳,似乎都有些年頭了,枝葉繁茂,枝條纖纖,在風裡輕盈搖擺著。
有悅耳婉轉的琴音從對岸傳來,經過湖水的洗滌和薰陶,那琴音愈發空靈透澈。
琴音動聽,一如天籟,只因撫琴者似乎心有鬱結,那琴音之中殺伐之氣甚重,一頓一挫,好似風刃,刀刀只催人命。就在流霜覺得血色似乎從琴音中漫出之時,琴音忽然轉折,婉轉纏綿,低吟哀傷,好似寂寞的孤雁哀鳴。
流霜聞之,幾yù滴下淚來。
穿過一片huáng色jú叢,流霜隱隱瞧見,岸邊花叢掩映間,一抹清影乍現。
那是一個女子,背對她們而坐,身材窈窕。她著一襲石青色長裙,在日光照映下,石青的底色里又泛著一絲絲丹色,好似夕雲暮卷。
這是姑姑嗎?
記憶里,姑姑似乎不曾穿過這麼——這麼樸素,這麼舊的衣服。想想也是,當年姑姑是風華正茂的長公主,自然是華服錦衣了。此時,和當年怎能同日而語。
不過,除了姑姑,天下間,還有誰能彈出這麼高超的琴音。
流霜還驚異地發現,如今雖說已是崚國當政,但是,那女子依舊是梳著高高的雲髻,那是她們羽國流行的髮髻。流霜再細細看去,那女子的衣服樣式也是羽國的樣式。
一時間,只覺得親切熟悉撲面而來,流霜幾yù要衝過去大喊姑姑了。
可是,那女子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那嘆息蒼涼悠長,就像湖面之上dàng出的一圈時光的漣漪,漾的流霜心底一顫,百般滋味湧上心頭,竟是站在花叢中,痴了一般流淚。
琴音叮叮咚咚,終於趨於無聲,那女子按住琴弦,淡淡道:“秋水,過來。”
聲音極是冷然,令人忍不住有屏住氣的感覺。
秋水絕拍了拍流霜的肩,緩步走了過去,施禮道:“姑姑!”
“你還當我是長公主嗎?我看你早已不將我這個前朝長公主放在眼裡了,你竟然敢帶兵去助那東方流光。怎麼,崚國太子是不是給你高官侯爵了,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帶著秋水宮的弟兄去投奔那東方流光?”玉容玉手指著秋水絕,有些聲嘶力竭地說道。
“秋水不敢!”秋水絕低頭說道。
“不敢!你有什麼不敢,你都敢偷偷帶兵去相助仇人了,還有什麼不敢!?”
“姑姑,我去助他不是為了東方流光,而是為了天下。玥國都出兵相助了,我們豈能袖手旁觀。若是暮野勝了,天下永無寧日!”秋水絕淡淡說道,並不認為他此次出兵是錯了。
原來,秋水絕帶兵助崚國,是瞞著姑姑的。而姑姑知道了,又是這樣憤怒。
流霜不知不覺從花叢中緩步走了出來,悄然站在秋水絕身後,靜靜地瞧著那霓裳女子玉容的臉。
很美,依舊是十年前姑姑的那張臉,眉不點而翠,唇不施而丹,絕麗如仙。就連髮髻也一樣,流雲高髻,看上去古雅而高貴。
只是,似乎又有什麼地方不同了。
記憶里,姑姑臉上總是帶著明麗的笑容,好似初綻的鮮花,明媚而馥郁。就算是她闖禍惹惱了她,她也是帶著淡淡的笑,嗔怒寵溺地看著她,何曾像現在這般,黛眉含怒,清眸帶仇,就連說出的話,也是那麼的尖刻。
是什麼讓姑姑變成了這般模樣,是仇恨嗎?是仇恨讓姑姑變了?
如若,當初自己沒有失去記憶,此時,是不是也變成了姑姑這般模樣?流霜不敢再想下去。
她只是覺得心內忽然生出淒涼之感。
她的姑姑!
玉容本來是在盛怒之中,打算要好好懲罰秋水絕一番,忽然瞧見了秋水絕身後的流霜。
她原以為那是秋水絕的侍女,所以沒有在意她,如今乍然見到流霜的玉臉,驚得連連後退。這張臉和她的臉是如此的相像,可是卻又是這麼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