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桌最為人多,旁邊還立著兩個女子在唱小曲,只可惜當中一人嗓門太高,所以也聽不清那女子唱的是什麼。只聽那那人高聲道:“看大軍這次如此順利,咱們跟著高相就對了,我就不信宇文叛賊能抵擋多久,到時高相統一了大魏,咱兄弟還不是開國的元勛……”
他身邊一人拉了拉他:“莫兄你可小聲些吧,元家的清河王在樓下吃飯呢,你也不怕他們聽見!”
“元氏又怎麼樣?現在可不是當年文帝的時候了!就連皇上都在高相手裡呢,我還怕他一個不入流的清河王?真是,讓宇文泰打的一敗塗地,從清鄴落花流水的跑到這兒,還有臉繼續稱王爺,要不說元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呢!”
“莫兄啊!好歹他也是皇上的遠親……”
“呸!他這輩子都沒見過皇上吧!”
“你……唉!”
“哎!”那男子突然轉了話題,竟然自動的放低了聲音,我凝神屏氣的方能聽到他一點點話音:“聽說,皇上又病了?”
“誰知道。行宮總是關著的。不過誰來關心這個,高相登基是遲早的,到時這個皇上都不知道會落到甚麼田地呢!莫兄,你我且及時行樂吧,只要有錢有糧,管他誰坐天下呢!那小妞!你唱的這么小聲,是讓我們聽你學蚊子叫呢?”
滿桌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我放下了筷子,叫店小二來結帳。聽那高聲男子一席話,我愈發感到,元修這個皇帝做的,當真是只剩“皇帝”這個尊號了。
出了酒樓,街上除了青樓便再無可逛之地,我和這兩個衛兵只好慢慢的往回走。出來時倒還不覺怎的,這回去是可真有些心下戚戚。眼看著離宮門越來越近,倒生出了一種自投羅網的感覺。
進了寢宮後,元修正在吃晚飯。他吃的專心致志,聽到我進來,他也只是匆忙的瞥了我一眼,便又低下頭吃起來。我發現近來他的氣色是異常的好,臉上竟生出些血色來。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蒼白脆弱的。這興許是現在沒了心事和怒氣的緣故吧。
我在一邊坐了一會兒便回房去換了衣服,然後又喝著茶和玉琳聊了會兒天,等我再回到元修那裡時,發現他還在那裡吃。
我吃驚的問旁邊人:“皇上這么半天一直在吃?”
“是的。”
我連忙把元修的碗筷奪了下來:“糊塗東西,你們要撐死他嗎?還不趕緊把吃的撤下去。”
下人們聽了我的話,立刻去收拾飯菜往出端,元修被我拿走了飯碗,也不惱,就那樣老老實實的坐著。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鼓著呢!
“你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吃飽嗎?”我問他。
他卻又沉默起來。我餵他吃了qiáng脾胃的丸藥,然後扶著他回了房。他蜷在chuáng上,就是要睡得樣子。
吃這麼多馬上睡覺可不好。我坐在他旁邊,突然靈機一動:“你給我講講護蓮的故事好不好?”
他看看我,我對他笑了笑。
過了半晌,他慢慢的坐起來,聲音很輕的說道:“護蓮是我的rǔ娘。”
“那她對你好不好啊?”
“好。”
“你喜不喜歡她呢?”
他點點頭。我的用意是引他說話,所以又接著道:“護蓮是生了什麼病呢?”
他低頭,好似在沉思。
我知道有些人記憶,或是神志受損後,當下的事qíng是全然不懂,可是也許早年的事qíng卻會突然變得歷歷在目,甚至自以為自己還是當時之人。我曾經遇到過這樣的病人。那是個因未婚夫bào病死去而發瘋的小姑娘,每天都以為自己還是幼小時節,鬧著要去找她那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玩。
目前看來,元修的狀況和那個小姑娘頗為相像,他不是也突然想起自己的rǔ娘了嗎?
我接著問:“rǔ娘為什麼喜歡你啊?”
他接著這個問題答了下去:“她說我就是她的兒子。”他搖搖頭:“真好笑,我怎麼會是她的兒子呢?”
“那只是個比方。是說她疼你,就好像你是她親生的兒子一樣。”
“護蓮很好看,很高。我喜歡她。”他把臉埋在臂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