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螭忽然道:“小林,這世上有誰能模仿你的字跡和文風?”林鳳致漫不經心的道:“我不知道——我倒是能模仿有一個人的字跡文風,以假亂真。”殷螭臉上變色,衝口道:“俞汝成!”
林鳳致聽到這個名字,靜默了一晌,幽幽的道:“不會罷——他早潛逃化外去了,如何敢來京師?再說,他何必激你殺我。”聲音竟然頗有一絲苦澀。
殷螭卻越想越覺有理,說道:“你當初陷害他,就是模仿他字跡文風假造反狀,活該他再拿這一手陷害你——不過他為什麼要激我殺你呢?他明明那麼捨不得你死。”林鳳致道:“所以我說不會是他的,gān嗎七想八想扯到不相gān的人身上去。”殷螭笑道:“他是你老qíng人,如何不相gān?我想這也是道理——你當年死活不肯從他,如今倒跟了我,他不想殺了你才怪!嘖,老俞也甚可憐,活活被你bī得發瘋了!”
林鳳致默然不語,殷螭知道俞汝成一直是他的心病,頗想多刺幾句,但這時心念掛在妖書案上,坐起身道:“很好,他敢gān這一手——明日我便降詔九城大索,從雕版梓刻的工匠抓起,便不信逮不著蛛絲馬跡!”林鳳致不悅道:“何必這麼大興風波!你可知這一下要連累多少無辜百姓?”殷螭怒道:“傳播這等妖語,還算什麼無辜百姓?你攔我作甚,難道心疼老qíng人,怕他被捉?帝輦之下鬧出這樣的妖書案件,怎能輕輕放過——不然你教我個法子平息謠言?”
林鳳致回過頭去看他,道:“我倒真有個法子,再絕妙也不過。”殷螭問道:“什麼?”林鳳致笑吟吟的道:“索xing我去大理寺投案,自己抗了,不就什麼都結了?”
殷螭慍道:“廢話!好端端你又想去大理寺?”林鳳致笑道:“前朝我便欠大理寺一次會審,料他們對我也相思得緊,不去一趟的話,委實對不住人呀。”殷螭忍不住好氣好笑,道:“還相思得緊,你當是佳期密約呢!那裡的老湯心狠手辣,又冥頑不靈,舊日連父皇都忌憚他三分,你莫非還想指望他憐香惜玉?”林鳳致搖頭道:“我可不敢指望——我也真挺怕痛的。”
他這話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殷螭也不曾放在心上。既然嫌疑人轉了方向,第二日便開始雷厲風行的降旨刑部備案捉拿。這天是林鳳致的旬休,沒來東宮,殷螭早朝將百官尤其是刑部和大理寺痛斥了一頓,回來後又忙著批關於這妖書案的詔令,到下午才想起他來,正琢磨要不要晚上去少傅府再談談這個妖書之事,養心殿侍從卻忽來回稟:“太子求見。”
太子安康年僅六歲,甚事不懂,居然跑來養心殿求見父皇,這是頗為古怪的事。殷螭也不由得納悶,於是傳令進來,只見安康由老伴當童進賢領著,一進來便即眼淚汪汪的跪倒。殷螭問道:“我兒何事?”安康掉下淚來,哭道:“求父皇饒了林先生。”
殷螭一愣,臉色微變,追問:“出了什麼事?”安康尚且說不清話,只是抽噎不絕。他又追問一遍,童進賢代稟了一句話,登時將他氣倒在御座上,手足冰涼。
童進賢稟道:“回陛下的話,林先生去大理寺投案了。”
第38章
大理寺乃是國朝執法機構,以寺卿為首,掌管審讞平反刑獄之政令,管轄範圍一直包括京畿、十三布政司的刑名之事,凡刑部、都察院、五軍斷事官所推問獄訟,皆移案牘,引囚徒,詣寺詳讞,在現代意義上來說,便是所謂最高級別終審機關。
國朝自太祖起就極為尊重大理寺的執法權力,寺卿定讞,實有一言九鼎之效,尤其是這一任的大理寺卿,乃是自殷螭的父皇重福帝一朝,就頗有威信的能吏,素以用刑殘酷、卻又執法公正出名,他的意見自來少有人敢於駁回,所以殷螭昨夜才對林鳳致說出“連父皇都忌憚他三分”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