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螭一時間竟走了下神,想到林鳳致其實肌膚極好,宛如羊脂美玉一般細膩光潔,chuáng笫間歡好的時候常常使自己愛不釋手。他清醒時不太喜歡被肆意輕薄,但每當qíng事做到最熱的一刻,總是被自己調弄得迷迷糊糊的任由撫摩把玩,微眯的眼睛裡波影朦朧,那時刻的柔軟安靜雖短,卻常常錯讓殷螭以為他一直是服帖順從的。
可是他明明一點也不服帖順從,時時不忘給自己出難題,這樣美玉似的人物,居然也有甘拼玉碎的勁頭,去試令人聞風喪膽的大理寺酷刑。那麼美麗的身子去衣受刑,宛轉流血的時候,想必是一種極至的殘酷的淒艷光景吧?
而大理寺的眾員審訊的時候,會不會也存在著不忍之心,乃至欽佩的念頭呢?反正送來的定讞狀上,是湯賓仁的親筆判決詞:“讞無別語,查無實據,難以曖昧陷大臣,擬無罪開釋。”這個號稱“湯不仁”以及“湯鍋”的三朝老臣,雖然一向有酷吏之名,卻也極其秉公執正,他都認為是無罪,那麼其實就是權威xing的判決,做皇帝的一般也不便輕易推翻的。
皇帝的心腹內侍小六這一日在養心殿來來去去,見殷螭只是對著案牘怔怔發呆,心道主子多半捨不得那林官兒死,正在犯愁怎麼弄他出來。可是主子這發呆的時候未免也太長了些,直到養心殿中天色漸暗,旁侍的宮奴替皇帝點上了燈,殷螭才忽然如夢初醒,喝道:“筆來!”取過硃筆狠狠寫了幾行字,將筆一擲,長長的吐了口氣。
小六好奇起來,於是借送茶的機會,偷偷向案牘上瞥了一眼,這一瞥之下,大吃一驚,手中茶碗竟傾側了一下,茶水直漏下來。殷螭心qíng正自不好,瞪了他一眼。小六嚇得放下茶鍾撲地跪倒,求道:“奴婢死罪!”殷螭冷笑道:“你看見了?我的意思可好?”小六磕頭道:“主子聖明!主子的意思當然是最好不過的……”
殷螭往椅背上一靠,喃喃自語:“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以後,敢說我什麼都不好的人,再也見不著啦。”
那幾行硃筆批文,張牙舞爪的寫在最後,紅得竟宛如鮮血淋漓,是這樣的批示:
“林鳳致既自認嫌疑難明,何不入罪?妖語惑眾,不死難以塞風聞之口。姑念前朝舊臣,恩賜全屍。絞立決。”
小六心裡直發緊,暗道:“看來主子是真發狠了——不過,以後再也不用半夜服侍主子跑到外頭過宿,倒也不是壞事!”
第40章
然而這份明確指示絞殺林鳳致的批示,第二日卻又原封退還到了宮中,同時跟著大理寺的一份抗狀,聲稱既然讞定無罪,如何聖意卻又降旨處死?此為無因之命,難以服眾,恕臣等萬萬不能聽從。
殷螭倒也不吃驚,早知道大理寺群臣一向是這等自以為是的骨鯁風格,駁回與己意不合的批示乃是父皇、皇兄兩朝時養成的常例,到自己這裡當然也不會容易順從。他於是又重新將那段話批了一遍,仍是“絞立決”,卻又加了一行,“姑許特典優容,並賜鴆酒,許其自擇。”
皇帝兩下批示要取已定無罪的大臣xing命,這等重福、嘉平兩朝都未曾有過的事,登時在朝中掀起大波,大理寺當日便將這道諭旨第二度駁了回來,並加上湯賓仁領銜掛名的抗狀,負責搜查備案的刑部也由本部科道都給事中上了一道諫書,一齊向上申訴和勸諫。平時刑部負責查案,大理寺主管執法,兩家常常因罪案而爭執,屬於互有積隙的老對頭,這次兩家能同時上疏抗訴對林鳳致處置不合,實也算是罕見之事,可見清議之所向。於是只隔一日,朝中其他言官的諫疏也紛紛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