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汝成突然揮掌摑去,狠狠的扇了林鳳致兩記耳光,怒罵:“畜 生!你……你怎麼能那般不自愛——為復仇就委身於人這些年?”
這兩掌摑得極狠,林鳳致白皙的面頰登時紅腫,俞汝成跟著又是正反兩記,這次下手更重,扇得林鳳致嘴角都溢出血來,不由自主向後跌坐入椅,耳中只聽他厲聲喝罵:“你要恨我,只管找我;你要報復那篡位jian王,也自有別的法子——卻只會下作!以前口口聲聲說我糟蹋你,你如今不是自己糟蹋自己?獻身先帝在前,失身篡王在後,這些年不識廉恥,自輕自賤——你太對得起我!”
這些話若是殷螭罵的,林鳳致想也不想就會和他對罵;這幾掌若是殷螭扇的,林鳳致就算不能和他對打,遲早也要找回場子——反正萬萬不肯吃虧,不會服氣。可是如今面前的人是俞汝成,林鳳致一來已經失語,二來也根本沒有抗辯反擊的心,只是垂著頭默默受他打罵。
因為在林鳳致心裡,俞汝成是有權力打罵自己的——正如他先前同殷螭講過的,他是象怕父親一般的害怕俞汝成,這一種自幼而來、深種入骨的敬畏心理,使他面對這個人的時候,根本沒有一絲一毫對抗的勇氣。
即使結了孽緣,即使種下深仇,即使曾經決戰,和想要再度決戰,卻無法正式面對——這是最直接的怕到骨子裡的qíng緒,抹不去,消不掉。
孫萬年在旁邊不能不來勸解,攔住俞汝成還yù打過去的手,說道:“恩相,鳴岐果然不象話,打過也就算了!再打,打傷了也不好。”俞汝成憤怒得只喘,道:“索xing打死,倒也gān淨!免得他活著丟人——我也丟不起這人!”孫萬年勸道:“何苦呢?去年聽說鳴岐下大理寺重傷幾死的時候,恩相忘記那幾天幾夜不吃不喝擔憂心痛的光景了?”
這一句話到底將俞汝成的怒火平息了幾分,卻仍然瞪著林鳳致,目光痛切之極,又喝:“你倒有本事攪那風波——當年也有本事陷害我!死都不怕,現下又裝什麼老實?還是存心犯犟?抬頭看我,說話!”連喝了幾聲,只見林鳳致只是垂頭不語,惱得又想舉手打過去,幸虧孫萬年斜刺里攔住,拉過一邊,將林鳳致中毒致啞的事講了。
這個意外讓俞汝成也吃了一驚,於是一疊連聲再叫軍醫來。那隨軍的郎中因見天光還未大亮,不好復檢,只是將適才的話又說了一遍,同時又搖頭驚詫了一番:“怎麼會誤食如此之多的啞果?委實罕見,只怕難好。”俞汝成聽畢呆了良久,揮手道:“都出去罷——我有話同子鸞說。”
營帳內眾人答應著都退了出去,孫萬年到底有些擔心,遲疑著勸道:“恩相,莫要bī得太急……”俞汝成冷冷的道:“要你多管?出去!”
片時間帳內只剩了兩人,營帳捲簾門刷的放落的時候,林鳳致不禁驚得抬了抬眼,眼底已經帶了十分的惶恐。俞汝成卻只是沉默的站在身前看著他,目光仍是那般痛切,忽然從几案上取過紙筆,丟到他面前,嘆道:“恨也罷,仇也罷,你要是有話說,就寫下來。”
林鳳致不接,俞汝成於是硬將筆塞入他手中,連聲催促:“寫!”這要是殷螭如此qiáng迫,林鳳致肯定當場把筆摔了,可是這時只能顫抖著半握不握,卻就是不肯下筆。俞汝成又喝:“為什麼不寫?你難道沒話同我說?”
林鳳致突然吸一口氣,手上不再顫抖,雙手慢慢握上筆管,一用力,將一管筆從中拗折,丟到案上,隨即抬頭正視著他。
俞汝成霎時間臉色鐵青,林鳳致不由閉了閉眼,等著他再打過來。可是俞汝成這一回卻只是瞪視,目光漸漸沉痛,忽然啞聲道:“子鸞,你故意的——故意服下啞藥,就是為了不同我說話!為什麼?”
他伸手用力握住林鳳致雙肩,連聲bī問:“為什麼?你就決裂到這種地步?寧可自戕,也不同我說一句話?你恨我bī死你母,可你也殺了我全家!我們仇恨相當,就算永生難釋,也用不著不jiāo一語!你……你是……”他手上不禁顫抖,聲音卻變得淒涼:“你是怕同我說話罷?要只是不想說,不說就是,何必自殘?你不敢同我說話,你怕說出你心底的話!子鸞,你是狠到連自己的餘地也不給的——也不給我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