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頒布,便代表皇帝的意思——哪怕是被迫的意思,糊塗的意思,錯誤的意思,都是代表著官方態度。
而且大婚不是遷都,乃是皇帝的私事,官員是無法gān涉到那麼細緻的,所以皇帝或許會被迫答應遷都,不可能被迫答應娶親,又何況有吳南齡反對的密揭在,敲釘轉角證明小皇帝一意孤行,違背制度,自私自利。
劉後頹然坐倒,過了半晌,喃喃的道:“報應……真是報應。他一個孩子家,我本不該那麼早的請先生離開,讓他親政,他哪裡負擔得起這般責任?我……我終究是對不住先帝。”
做母親的要為兒子負責,做先生的要為學生負責——然而做皇帝要為社稷負責,做大臣要為國家負責。人人都有自己的責任,無可逃避。
劉後和林鳳致商議關於殷璠的事時,還想到了另一個至關緊要的人,卻均不曾提起——殷螭一生最喜歡混水摸魚,眼下這等形勢,正是他的大好機會,豈能不利用?林鳳致幾乎可以想像得出他笑得滿面chūn風,來取笑自己教出的學生蠢笨無比,白白把好一塊肥ròu讓他吃了。
京城中可想而知要大亂,劉氏後黨會不會由此攫取權力還難說,再加上這個具有前廢帝頭銜的傢伙藉機作怪,委實是個極壞的局面,卻又無力攔阻!
雖然劉後業已下定了決心,斥責皇帝擅自在南京大婚、聲明朝廷決不放棄的懿旨,卻拖延了兩日不曾頒布下來。這兩日內,不消說北京市民群qíng激憤已極,也不消說殷螭在其間頗gān了些推波助瀾、興風作làng的事。所以當內閣無法再集體沉默,主動向太后請示時,慈寧宮垂簾後慢慢遞出大臣們的揭帖與文書,劉後聲音竟是平靜:“哀家正領著太皇太后懿旨,決意請先生們擬詔——皇帝在南京犯了錯,哀家也不敢護短,先生若覺得靖王監國是好主意,不妨也跟哀家講明。”
葉德明領頭跪了下來,大聲道:“臣等萬萬不敢!靖王……這幾日果真不甚安寧,也有些不知好歹的臣子上過奏摺提議,但臣等如何敢替天家做主?只是……劉太師……”
因為民qíng重新沸騰的緣故,劉秉忠又開始派兵鎮壓,並且再次提出戒嚴令,這回因為百姓抗議鬧得太厲害,連日聚集在金水橋破口痛罵不已,甚至有放火焚燒雜物、往宮門潑屎尿的,百官上下朝都無法成行,所以閣部終於不得不答應派軍隊戒嚴,維持京城太平。這一來滿京的管制權便大部分落到了劉氏手中,連禁軍與羽林軍都歸了劉秉忠節制,城中唯一保持獨立的軍事力量便是殷螭的五千jīng騎兵,並且城外還有其所屬袁百勝帶領近七萬兵馬駐守著,所以畏懼劉氏的文臣們雖明知他不是好相與,卻也不得不借重三分。
何況小皇帝犯錯的時候,朝廷也挨罵甚多,劉氏更是因為直接鎮壓百姓而遭到京師市民異口同聲的斥責,殷螭正好趁這個時機大大拉攏人心,打出良好名聲的招牌——雖然他這廢帝的名聲也委實不甚好。但市民們常常是健忘的,眼下有更招氣的人時,就忘記了此人也曾做過無道昏君。於是“靖王監國”的呼聲居然一日比一日高了起來,使大臣們也開始動搖不定。
因為劉太師到底是太后的兄長,所以劉後聽了葉德明的話,不免沉默一晌,過一陣忽然輕聲問道:“林太傅意下如何?”林鳳致也跪倒,回答道:“臣這幾日都在文淵閣值宿,不曾回家。”
他這回答似乎跟太后的問話似乎驢唇不對馬嘴,然而二人心中都是清楚的——劉後終究是女人,有時會有一種近乎天真的想法,覺得林鳳致與殷螭到底有qíng,未必不能以qíng動之脅之,使他收手;林鳳致卻知道殷螭即使來找自己,也只會炫耀,不會聽勸,qíng 愛歸qíng 愛,利益歸利益,殷螭再自稱一往qíng深,也決不會為一個愛字放棄一切,除非不得不放棄,才會在到不了手之後,掛在嘴上標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