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洗漱完畢推門而出,卻見三丈外一株大樹濃蔭下,一個中年男子正負手微笑著看向自己。
樹下一個石桌,四個石鼓圓凳,那男子揚聲道:“蘇兄弟,過來陪我坐坐。”聲音低沉微啞,直擊心底的好聽。
蘇小缺見那男子高而極瘦,神色雖溫和,氣勢卻微微bī人。夏日裡一身絲質黑袍,臉上竟無一滴汗珠,相貌本是十分英俊,劍眉入鬢鳳眼生威,只太過瘦削,不免多了幾分孤寒峭拔,頭髮略有幾分灰白色,卻是恰到好處的滄桑。
當下走近前去,笑道:“前輩好,陪你坐坐自是無妨,只是肚子餓啦,能不能先讓我去吃早飯?”
那男子一笑,輕輕一擺手,水蓮子已捧著一個大托盤過來,將托盤放到石桌上,行禮退開。
蘇小缺一看,卻是荷包蛋、牛ròu蘇餅、千層糕、蔥油燒餅等各式點心,臘腸、熏魚、風jī、皮蛋拼了一個盤,另有兩碗香梗米粥,一碗熱騰騰的麵條。
品種既豐富,卻又都是家常吃食,絕無華而不實、盛氣凌人之感,只有熱qíng隨和、輕鬆親近之意,蘇小缺飢腸轆轆之下頓感如沐chūn風,不禁喜形於色。
那男子笑道:“蘇兄弟也是江湖中人,吃東西自然不太講求那些虛招子,恰好我也未吃早點,一起罷。”
蘇小缺餓得頭暈,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道一聲:“多謝!”一手抓著ròu餅一手抓著千層糕,吃完了粥又吃麵,吃了個不亦樂乎,吃得告一段落時,發現這男子一碗米粥才吃小半碗,點心一個未動,偶爾就一口風jī,吃得極少。
當下仔細看了看男子面色,不禁心頭一震,伸手搭上男子手腕,凝神細診之下,更是驚疑。
這男子五臟六腑無不殘損,筋脈要xué無不重傷,體內更有八九種劇毒相生相剋糾纏不清,而此人身受如此荼毒能不死且不說,竟還能行動自如,端的是是匪夷所思。
蘇小缺收回手指,瞧著這人凝思出神。
男子溫言道:“吃飽了?”
蘇小缺心神不屬的點頭,男子抬手叫來水蓮子收了托盤碗筷,卻又吩咐她拿過一個棋盤,兩罐棋子來,笑道:“會不會?”
蘇小缺見他命在旦夕,不免有幾分同qíng難過,聽他發問,便笑道:“略懂。”
說著拿過白色棋罐,打開一看,見一粒粒棋子卻是白色玉石製成,觸手溫潤涼滑,蘇小缺態度難得的恭敬,道:“前輩執黑先行罷。”
對角星布局後,兩人潛心對弈,那男子中局功力甚qiáng,大局出色,卻不重搏殺,穩健而柔韌,均衡感極佳,更有種勝負不縈於懷的從容姿態。
蘇小缺卻是運思極快,落子如飛鬼手不絕,擅棄子jīng變幻,一局終了,竟是那男子輸了三子。
那男子極是高興,笑道:“你心思機巧,悟xing奇高,這弈棋一道,想必聶十三也不及你。”
蘇小缺笑道:“下棋本是為了陶冶xingqíng,消遣暢懷,我耽於算計纏鬥,已是落了下乘,遠不及前輩胸襟開闊。”
想了一想,眼神透出深刻的感qíng:“我的棋便是聶叔叔教的,只是自打他教會了我,他就不曾贏過一次。”
男子撫掌大笑道:“聶十三的xing子,本就不擅弈棋。”
蘇小缺收攏棋子,問道:“前輩認識聶叔叔?”
男子雖是半腳踏入閻王殿的一身傷病,眼神卻有如星沉大海,又是溫和寬容卻又是波濤暗涌湛湛銳芒,只聽他淡淡笑道:“我這一身內傷,就是拜你聶叔叔所賜。”
蘇小缺驚道:“你是……難道你就是謝不度?”
男子微笑道:“你真是聰明,不愧為伽羅刀的傳人。我就是謝不度。”
第二十七章
男子微笑道:“你真是聰明,不愧為伽羅刀的傳人。我就是謝不度。”
蘇小缺驚色頓去,道:“難怪你這等風範氣勢。也只有謝前輩,當年能跟我聶叔叔一較高下。”
謝不度嘆道:“你錯啦,十年前我就不是聶十三的百招之敵,何況如今?”
蘇小缺道:“我聽聶叔叔提過,當年他四海遊歷時,曾上赤尊峰與前輩一戰,對失空斬刀法很是推崇,還和你相約讓天璧去白鹿山習武。”
他一則因謝不度是謝天璧的父親,二則看謝不度傷病如此,尚意態舒廣,心中欽佩,因此言語間敬重有加。
謝不度卻搖手笑道:“不必一口一個前輩,你若不嫌棄,便叫一聲謝叔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