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度從筐中取出一隻小竹篩,道:“你仔細看看這個。”
蘇小缺接過篩子,只見編得甚是jīng巧漂亮、方圓周正,每一根篾片都粗細均勻,色澤一致,不覺看得入了神,微微閉上眼,似乎看到謝不度劈開竹子製作篾片的刀意。
這一根根篾片均是一刀削劈而成,gān淨利落,渾然天成,更無半分拘泥修飾,而竹篾編制時,正反順逆,技近乎道,jīng准均衡已臻天然。
良久,蘇小缺嘆道:“你教我。”
謝不度點頭,輕輕放下竹筐,遞給他一把篾刀,道:“聶十三於武學勝我十倍,你底子已厚,刀法有自我之意,我只能教你兩樣東西,一是心靜,一是均衡。”
取出一根竹子,道:“剖成十八片。”
蘇小缺凝神揮刀,只聽嗤嗤之聲響起,待他劈到第七刀時,謝不度淡淡道:“聽說天璧刺了你一刀?”
刀下驟然崩出一根細若髮絲的竹絲,這一刀,雖劈出一根看似完美的竹篾,卻終是破損著相。
蘇小缺默默扔開竹子。
謝不度道:“心境通透而凝靜,才能反映出對手任何的微妙變化,自己再隨之而動。當年聶十三雪峰絕頂目不能視,卻能劍心通透,後發制人。你心浮氣躁,只一句話就心神大亂……”
“篾匠活兒主要是砍、鋸、切、剖、拉、撬、編、織、削、磨,暗合刀法的劈、截、剁、鉤、抽、絞、纏、滑、抹、擦。”
謝不度一生jīng研刀法,蘊刀道於篾技,更是獨出心裁自成大家,一席話說出,令蘇小缺大受觸動。
蘇小缺想了想,問道:“謝叔叔,你教過天璧這些嗎?”
謝不度道:“我只傳他失空斬的刀法,別的都不教,就像我傳你刀意,卻不會教你任何一招刀法。”
蘇小缺若有所思,謝不度道:“你和天璧都是難得一見的良材美質,教得太多太透,反而縛手縛腳,你們得教於聶十三與我,已算是得遇天下最好的名師,其餘需靠自己領悟才好。”
huáng昏時,蘇小缺已能編出一方小小竹蓆,摸著光滑細膩,看著jīng致細巧,謝不度看了,頗為稱許,卻指出幾處破綻,笑道:“你這般好好用心編上三年竹器,謝天璧定然不是你的對手。”
蘇小缺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只伸得竹椅後傾,後腦幾乎觸地,道:“除非這三年他不碰刀。”
謝不度微微一笑,卻突然道:“天璧刺傷你,你心裡很難過?”
蘇小缺沉吟片刻,也不隱瞞,道:“自然難過。”
謝不度輕嘆道:“自我受傷以來,他便是如此,處事決斷明快,只求結果,卻不論手段,傷了人心而不自知。”
輕輕拉過蘇小缺的手,一字字道:“那日天璧刺你一刀,但你若有事,他會毫不猶豫的替你擋一刀。”
謝不度的眼睛在夕陽的光影里明暗閃爍,超越生死的凝重和神秘,蘇小缺只覺得渾身被擁在一種疲倦而安心的暖意里,對謝天璧那一點戒備與恐懼像是殘雪上澆了一碗熱湯,霎時消失,當下點頭道:“我知道。”
第二十八章
到第六日早晨,謝不度正在教蘇小缺編竹簍時,水蓮子來稟道:“朱堂主想跟教主說說此次南下攻打接管各幫會之事。”
謝不度枯瘦的手指不停,繼續給蘇小缺做著示範,頭也不抬,淡淡道:“教中大事我早已不管。謝天璧快回主峰了,讓她再等兩天,直接回稟給少主知道就是。”
水蓮子依言退下。蘇小缺奇道:“你是教主,為什麼不管?”
謝不度抽出一根竹篾,仔細端詳:“我只掛教主之名而已,教中事務這些年早已盡數jiāo給天璧。”
蘇小缺道:“那他月余不在赤尊峰,你也不管?”
謝不度笑道:“自然不管,該撒手時就得撒手,天璧將來成就必在我之上,我該做的都已做完,隨時可以死。赤尊峰沒了謝不度,正該絲毫不受影響才是。”
蘇小缺略一思忖,點頭道:“屋內架屋,必失格局。謝叔叔做得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