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當真能與你並肩而立,也許咱們還能廝守一世……現在,還是共守一天明月,倆倆相望罷。”
謝天璧聽他驟然提及沈墨鉤,不覺心中暗嘆。
深知蘇小缺對沈墨鉤,父子qíng居多,而qíng人之愛只是在死亡那刻從柔軟的心靈中萌生而出,更絕非與自己之間的鐘qíng深愛。
只不過沈墨鉤死在懷裡流著血的溫存與悲傷實在太過真實而震撼,如煙花綻放在夜空,雖是一瞬燦爛,卻是一世永恆,在鮮血的滋潤中,死亡的光輝下,那些不在眼前的仇恨傷害都可以淡化忽略,沈墨鉤的愛護和包容卻愈加鮮明深刻。
因此蘇小缺終其一生,想必也無法忘記沈墨鉤。
幸好自己還有時間,有的是時間。
死亡能沖淡一切仇恨定格住一個瞬間,而時間能水滴石穿讓人世間總有希望。
因此謝天璧輕輕吻了吻蘇小缺的眼睛,柔聲道:“好,我等你。”
蘇小缺像一隻鳥,本xing就愛自由自在的翱翔天空,自己想擁有他,絕非易事,握得太緊,他會疼痛窒息,放得太松,則會遠走高飛。
不過謝天璧似一隻鷹,即能陪伴他比翼而飛,又有堅韌的耐心,更能jīng準的把握機會。
所以,蘇小缺,等著我。
七星湖。內堂。
百笙雙腿盡廢,靠在輪椅之上,被崇光推了進來。
蘇小缺正在屋內把玩長安刀,崇光一眼瞧見那刀光璀璨,眼神不由得黯淡下去。
百笙這月余不曾飲酒,眉目間卻兀自帶著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醺然脫俗,見蘇小缺神色如常不置一詞,低頭想了一想,笑道:“我要殺你,是因為我和鍾游崇光雖屬男寵,身份卑賤,但數年共處,卻有兄弟之qíng,鍾游死在你和沈墨鉤的手裡,沈墨鉤死了,我無法再殺他一遍,只能拿你出氣。”
蘇小缺眼神不變,仍是凝視刀身,淡淡嗯的一聲。
百笙垂著眼皮,細長眼瀲灩而神秘,笑道:“崇光這人我原當他是全無心肝,不想遇到你卻是前世的冤孽,莫說心肝,只怕連魂靈都盡系你一人之身了,他如此待你,卻落個日夜傷心的下場,我看不過眼,所以想殺你。”
蘇小缺從刀身上轉開眼神,看著百笙,道:“第二個理由了,還有嗎?”
百笙避開他深而妖異的眼眸,瞥一眼刀鋒,道:“還有,只怕你不敢聽,或者不願相信。”
蘇小缺嚓的一聲還刀入鞘,遞給崇光,道:“回頭著人送還赤尊峰……說罷。”
百笙低低一笑,鬼神附體般的大膽鋒利:“我其實便是赤尊峰的棋子,聽命於謝天璧。所以陷阱之厄,原是赤尊峰的教主一手策劃。謝教主不惜以身犯險,箇中原因,想必你也知曉。”
蘇小缺忍不住笑了,這個笑容並無歡喜之色,也無譏誚之意,只是嘴唇略略翹了一翹,弧度讓人怦然心動之餘,只覺濃烈的寒冷和捉摸不定的深沉。
良久,蘇小缺起身走到百笙身邊,輕輕掀開他搭在雙腿上的薄毯,摸了摸腿部空dàngdàng的袍子,道:“我說過,我並不打算問你為什麼殺我……你要殺人,總會有理由,可是你既殺不了我,這些理由也就一文不值,我根本不必知道。”
手指一用力,托起百笙的下頜,看著他的下巴尖幾乎與脖頸成了一線,微笑道:“你很聰明,我沒看錯人……”
雖是誇讚,百笙的臉色卻倏然發白,迷濛不清的眼眸中,有了清晰的恐懼與隱約的佩服。
蘇小缺道:“沈墨鉤視你為鼎爐為器物,而我當你是下屬是人才。”
聽到這句,百笙微微動容,神態有些掙扎的抗拒,又有些自尊的歡喜。
蘇小缺敏銳的關注到了他神qíng的變化,似早有所料,笑道:“你想殺我,但內堂總管一職,卻是細緻勤懇,遊刃有餘。這次廢你的腿,已是罰過了你弒主之罪,以後,你照樣還是我七星湖的內堂總管……”
說著嘻嘻一笑,笑容甚是天真:“反正內堂總管也用不著腿。”
百笙推開他擰著自己下巴的手,針鋒相對:“你還敢信我?不怕我再殺你?”
蘇小缺漆黑的深邃眼眸,似乎有吞噬人的魔力,饒有興趣的打量他,道:“不信你,但也不怕你殺我。臥榻之側放一條蛇挺好,能時刻提醒自己,我雖是七星湖之主,萬一鬆口氣,可能就再也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