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伸手去拉著那越走越遠的人,卻怎麽樣都動不了,身上只是持續地痛著,使不上一點力氣。
等到眼前再次清晰起來時,已經是初見毓臻的景象。
三王府憐少爺房間外的樹上,屏著氣息小心翼翼地隱藏著往裡看。哥哥就在chuáng上,滿面病容,chuáng邊坐著的那個人,溫柔寵溺,一舉一動,珍重到了極致,眉眼中始終只有哥哥一人。
聽著他溫柔寵溺地哄著哥哥吃藥,一邊低低絮絮地在哥哥耳邊說著什麽話,就好象自己背上的傷,也不再痛了。
他是曾嫉妒的,那些只有哥哥才擁有的溫柔,那些只有哥哥才擁有的寵溺。
再後來,就看不見了,毓臻臉上有敬畏,有冷漠,有鄙夷,有氣惱,還有偶爾的,玩笑一般的溫柔,卻再也看不見那一絲一毫的寵溺了。
因為無論如何相象,自己終究不是哥哥。
“說到底,你就是嫉妒憐兒,容不下他。”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裡明白。你就是一直怕他活著。你怕他還活著終有一天會來跟你搶這江山,你怕他回來,功勞遠勝於你,朝中那些人會舍你而推他上皇位,你知道他活著,我就永遠不會愛上你!所以你嫉妒他!”
只要哥哥活著,永遠不會愛上我。
“你殘酷不仁。”
我嫉妒哥哥。殘酷不仁。
鳳殤慢慢睜開眼,眼上一陣酸澀,下唇又腫又痛,半晌才明白過來,是被自己咬破了。
因為夢見了過去,夢裡的自己,太不堪。
說不出所以地無聲一笑,唇上的刺痛更加明顯,鳳殤合了合眼,又睜開,暈倒前的一幕慢慢在腦海中浮起,鳳殤的呼吸慢慢急促起來,用力地咬住了唇,不讓自己哼出聲來。
毓臻為了哥哥,趕過來了啊……
“瑾?瑾!你醒了?”
耳邊突然響起毓臻驚喜的聲音,鳳殤全身一僵,幾乎是反shexing地閉上了眼,再不肯睜開,只有微微顫動的眼瞼,顯示著他的激動。
“瑾?你是不是醒了?感覺怎麽樣?有哪裡不舒服嗎?”
耳邊毓臻的聲音里透著濃濃的急切,鳳殤隔了很久,才慢慢鬆開了咬住下唇的牙,睜開眼時,眼中只是一片冰冷。他抬起頭,就能看到毓臻坐在chuáng邊,一臉欣喜地看著自己。
藏在被褥下的手握成了拳,指甲幾乎要劃破掌心的皮膚,半晌,鳳殤才冷冷一笑:“靜王怎麽還在這裡?朕不是說過了,要你滾回盛京去嗎?”
“瑾?”毓臻愣了愣,看著鳳殤,一時接不上話了。
“我叫你滾回去你聽不懂嗎?誰准你來這裡,誰准你留下來?你滾,你滾,你滾出去!”見毓臻一臉茫然,鳳殤更是氣得雙眼發紅,抽出手就把毓臻往外推,手上無力,推毓臻像推一塊棉花似的完全不著力,他gān脆咬了牙連腳都用上了,到最後實在沒有什麽效果,就gān脆破罐子破摔地揮拳往毓臻身上捶過去。
毓臻看著他像只被惹怒的小shòu一般胡亂攻擊著四周,打在自己身上的拳頭卻沒見多少力氣,不禁覺得又是好笑又是憐惜,等見他打得微微喘起氣來了,才伸手一拐,捉住那胡亂揮動的雙手,拉著他往自己身上靠,不迭聲地叫:“瑾,瑾兒,好了,別鬧了,你才剛醒過來,身體還弱得很,禁不住你自己這樣折騰。”
鳳殤掙扎了幾下沒有效果,只能半靠在毓臻肩上直喘氣,聽著毓臻叫得親昵,臉上不禁一陣茫然。
“你啊!你自己說你是什麽人?”見鳳殤安靜下來了,毓臻把臉一板,嚴肅了起來。
鳳殤看著他,依舊一臉茫然,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低低地喘著氣。
“哪有一個皇帝會自己跑去反賊的窩裡勸降的?你要是有什麽閃失,多少人要跟著你倒霉,你知道嗎?”
鳳殤只是安靜地靠在那兒,聽著毓臻說,既不反駁,也不吭聲,眼中始終是那一抹縈繞不去的茫然。
毓臻看著他的模樣,終於吐出口氣來,不太溫柔地伸過手去,用力地揉了揉,將鳳殤的頭死命地按在自己肩窩上,罵出聲來:“混帳!”聲音里卻終於泄露出了一絲哽咽。
鳳殤動了動,想要掙脫開來去看,卻被毓臻捂得嚴實,鳳殤微微地眯了眼,眼中的迷茫更深了。
“我都問過安然了,那些反賊根本沒有捉住憐兒。你為什麽要騙我?那時候明明都撐不住了,為什麽還要跟我賭氣?你知道嗎……”毓臻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出“你知道嗎”四個字後,就再沒說下去了。
好一陣,鳳殤又不死心地動了起來,毓臻依舊死死捂住,不讓他抬頭,鳳殤似乎聽到耳邊有很低很低的啜泣聲,半晌,才聽到毓臻接下去道:“看到你那麽突然倒下去的時候,我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你說謊!”鳳殤幾乎是下意識地叫出聲來,心跳無法遏止地加速,聲音從毓臻肩窩裡傳出,那聲音里的氣勢就減去大半了。
毓臻自嘲地一笑,喃喃道:“我也覺得是假的。我明明……還想著憐兒啊……”
鳳殤一怔,連那持續著的微弱掙扎都停了下來了,學著毓臻那樣笑了一聲,閉上了眼:“沒關係。就算你一輩子都記著哥哥也……”
“你聽我說!”毓臻的聲音里多了一絲氣惱。鳳殤又是一怔,乖乖地住了口。好一會,感覺毓臻摟著自己的手慢慢地變得溫柔,“也許我這輩子,都忘不掉憐兒。我愛他,在我發現的時候,我甚至一度因為害怕而想動手殺了他,讓他不至於成為我的阻撓,結果到最後,我都沒能下手。這樣的感qíng,連我自己都沒辦法否認,和丟棄。”感覺到鳳殤的身體不自然地僵硬起來,毓臻暗暗嘆了口氣,安撫地摟得緊一點,“但是,就像你說的,他已經……死了。你不需要成為他的替身,你是一個皇帝,沒有必要這樣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