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中庭倒是繁花似錦,鳳殤站在庭中,等了一陣,便聽到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過頭去,就看到流火一臉凝重地快步走入,到了跟前,話也不說,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鳳殤一挑眉:“你倒是明白。”
“皇上特意qiáng調是漣王的密函,可見是亂黨之事,最近鳳臨亂黨,最觸目的,莫過於他。”流火一聲苦笑,道。
“那宮寒離,還真不是一般的人啊。”
“臣只求皇上,勿忘前約。”
鳳殤看著跪在地上的流火,一改平日的痞子氣,一臉慎重,襯在那張書卷氣濃厚的臉上,便多了三分蒼白。心中微哂,鳳殤緩緩開口:“你也要記清楚朕當初的話,別到時候怨朕。”
流火的臉色又白了一分,卻只是低頭:“流火記得。”
“不過……”鳳殤頓了頓,“朕可以許你,即使要殺他,也必定讓你見他最後一面。”
“謝皇上。”流火的聲音已經微微顫抖了起來,只是他心裡也明白,鳳殤這個許諾,已經是天大的恩賜。越重的犯人,越該趁早處決,尤其是反賊,一旦延遲,說不定就會有人來救,更是危險。想到這裡,流火心中一動,說:“皇上,臣斗膽,求皇上允許臣隨行。”
鳳殤一愣,看著流火,半晌笑了出來:“流火啊流火,你說你放下了,又是哪一處放下了?你要隨行,不外乎兩樣,幫他,或者陪他死,朕還不想失了你這人才。再說,你若幫他,朕可就真的危險了。”
心知自己一時衝動說錯了話,流火只能低頭:“是流火衝動了。”
“罷了。你有什麽話要帶給他的,朕替你帶到吧。”
流火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物件,悽然一笑:“有什麽話要說的,早說盡了。如果皇上見著了他,願意的話,替臣把這物還他吧。如此,也兩不相欠了。”
鳳殤接了過去,才看清楚是一隻糙扎的蜻蜓,垂眼一笑:“一定帶到。”
流火俯下身去:“謝皇上。”
鳳殤笑了笑,轉眼看天,天色一片清澄,流火見他不說話,微微抬頭,便聽到鳳殤低聲道:“流火,你說,毓臻今天離京,朕等珞王忌日過了再去鳳臨,要到哪裡,才能趕上他呢?”
流火心中一動,看向鳳殤,那如玉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痕跡來,沈默一陣,流火終於道:“如果是快馬,大概,也要到宴州府吧。”
“宴州府啊……”鳳殤低眼一笑,輕聲重複,話音中是說不出的蕭索。
第三十四章
夜色如水,入了夏,整日炎熱,夜裡涼下來,也依舊透著一股濃重的濕悶。
鳳殤披著一件薄杉合眼靠在椅子上,揮手滅去桌上燭光,清冷的聲音在幽暗的宮殿中響起:“他走了?”
一個聲音自樑上應答:“是,靜王已經出了盛京了。至於小柳公子,已經依皇上的意思,請入宮中,現在安置在地室里。”
鳳殤猛地張眼,聲音竟有幾分顫抖了:“你說什麽?”
“皇上?”
“你說……你們把小柳帶入宮裡了?”鳳殤眼中掠過一絲驚惶。
那聲音似乎有點奇怪,微微一頓,才說:“是。”
鳳殤失措地呵出氣來:“他竟然……他竟然沒有帶走小柳?”
“皇上?”那聲音低喚一聲,小心翼翼地接下去,“屬下等前去請小柳公子時,並沒有遇上太保的人,而且,由種種跡象看來,他們似乎還不知道小柳公子就是當年那女子所懷的孩子……”
“遲早會知道的,地室里不能有漏。”稍微鎮定下來,鳳殤冷聲道,遲疑了一下,卻又笑出聲來,“只是……毓臻不是已經知道了麽?”他合上眼,唇邊是一抹苦澀的笑容,“朕以為,那天故意讓他來聽,他會聽懂朕的話,隨朕去鳳臨,把小柳一同帶走,他卻在殿上拒絕了。以為他終是不信朕吧,那也隨他去,他卻竟然沒有帶走小柳?他明明知道,小柳留在盛京,就不可能安全的……”
樑上的聲音不敢應答,只是一路沈默。
鳳殤低低一笑:“罷了,他尚且願意置小柳不顧,朕又何必再替他憐惜。你退下吧,這些天,別怠慢了朕那位‘哥哥’。”
“是,屬下告退。”樑上的聲音雖有遲疑,卻還是利索地退下了,留下鳳殤一人在殿中,沒再點起蠟燭,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不知是睡是醒,一直到天明。
珞王忌日,天子親自前往祭祀,那兄弟qíng深自然被有心之人一再渲染,暗中流言,卻也有說他惺惺作態,故作有qíng,鳳殤只當聽不見,忌日之後,宮中諸事安排妥當,便在第二天清早天未亮時,就帶著人匆匆地上路了。
半月後。
烈日漸下,驛道上煙塵滾滾,遠遠看去,什麽都像蒙上一層水汽,看不清晰。
趕上一處樹yīn,鳳殤叫停了馬,看了看前頭,又看了看天色,回頭吩咐道:“前面再去就要到宴州城了,你們先找一人進城,打點好車馬等在門口,我們入城先換過車馬,再找地方落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