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廷笑了笑:“既然如此,老夫也不qiáng留三世子了。有你在皇上身邊,老夫,也安心了。”安靜了一陣,他才終於低了聲,輕道,“那孩子,總以為自己不會痛,不會哭,不會愛人,可是,即使是帝王,也要一顆仁愛之心,他……”
“他並沒有失去,”毓臻笑著打斷郭廷的話。
郭廷定眼看著他,好久,終於一笑:“一切拜託三世子了。”
離開王桃村,毓臻便馬不停蹄地往聖京里趕,越近盛京,卻越是驚惶。
京中流傳,天子已經半月不曾早朝了,至於原因,卻各有說法。既有說是天子獨寵後宮美人,美人夜夜承恩,君王從此不早朝;也有說是天子身染痼疾,無法下chuáng,怕是時日無多了……各種流言越傳越烈,朝野人心惶惶。
毓臻只能qiáng迫自己都不要相信,入了盛京,連自己府里也不回去了,在宮外等到天色暗下來,便趁著宮中侍衛換班之際翻牆而入,直往鳳淵宮去。
哪知還沒到鳳淵宮,便在過道之間被兩個黑衣人攔了下來,毓臻一驚,連退了幾步,隱入暗處,低喝一聲:“什麽人?”
那兩個黑衣人沒有回話,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低聲道:“請靜王馬上離開盛京!”
毓臻又是一驚,微微皺了眉:“你們……是皇上身邊的暗衛?”
那兩人依舊是同樣的回應,像是根本沒聽到毓臻的問話。
毓臻咬了咬牙:“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見皇上,你們要攔,就不要怪我不留qíng了!”話沒說完,人已經踏出一步,雙掌連發,直往兩個黑衣人面門揮去。
“得罪了!”兩個黑衣人互看一眼,低喝一聲,便揮劍迎了上來。
毓臻手中沒有兵器,在兩名黑衣人的夾攻之下,不一會便落了下風,遠遠看到火光晃動,知道是巡邏的侍衛要走過來了,再糾纏下去,只會越鬧越大。微一咬牙,毓臻把心一橫,便要迎著鋒利的劍刃闖過去。
那兩個黑衣人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撤劍,卻還是收不及,一左一右地在毓臻手臂上劃出一道半指長的血痕,毓臻卻已經錯身越過兩人,往鳳淵宮的方向去了。
落在鳳淵宮正殿邊上,毓臻才稍稍停了下來,低頭看了下傷處,傷口不深,血已經止住了,毓臻撕下一幅衣角,左右扎了一下,便要往前,卻又猛地停了下來,像是被定在了那兒,眼中驚愕,卻再無法一動。
正殿之內,燭光恍惚,卻持續地迴響著低低的呻吟聲。
很輕很輕,如同一聲聲的嘆息,卻始終不斷,回dàng在夜色中,叫人心碎。
不知站了多久,毓臻才慢慢握手成拳,一步步走到窗下,微張的唇上已經有一絲顫抖了。
那是鳳殤的聲音,纏繞在夢中,化作了灰也能認出的聲音。
戳穿窗紙,湊近去看的時候,毓臻連表qíng都是僵硬的。
殿中只有眠夏一人,半跪在紗帳外,低著頭不知在說著什麽,紗帳低垂,看不見裡面的人,只能聽到一聲接一聲的呻吟從裡面隱隱傳出。
毓臻再忍不住,顧不上繞到門口,直接拉開了窗翻身而入,眠夏猛地回過頭,甚至還來不及反應,毓臻已經走到chuáng邊,一手掀開了紗帳。
“瑾……”看著紗帳內的qíng景,毓臻失聲叫了出來,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他退了一步,差點軟倒在地上。
chuáng上的人只是緊閉著雙眼,眉頭深蹙,似是已經失了意識,蒼白的唇上滿是未愈的咬痕,嘴裡塞著gān淨的軟綿布,顯然是為了怕他再咬傷自己而放進去的,手腳上覆了薄被看不清,似乎也已經用什麽束縛著,讓人掙扎不得,只是身體微微地輕顫著。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好一陣,毓臻才顫聲問了出來,轉身一手捉起眠夏,吼了出來,“怎麽會這樣?”
“靜……王……”眠夏卻只是哽咽著叫出兩字,再說不出其他話來。
這樣面對面,毓臻才看得分明,眠夏的雙眼早就哭得紅腫,叫了一聲後,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哭得毓臻心中更是一片惶恐,只是不迭聲地呢喃:“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眠夏也似是耗盡了心力,只是垂著眼,沒有吭聲,偌大的屋子裡只有那低不可聞的呻吟聲始終持續。
過了不知多久,眠夏才聽到毓臻深吸了口氣,低聲問:“太醫怎麽說?”
聞聲眠夏又是一陣沈默,好半晌才哽咽著道:“皇上不肯跟太醫說……太醫把脈只是說虛弱,可是,明明是中毒啊……之前從鳳臨回來的時候,發作還不太厲害,後來就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厲害了,到這幾天,就、就幾乎沒有停下來過,皇上兩天沒合眼,是狀元爺勸了很久,才讓太醫下了針,鎮了痛,才勉qiáng安歇下來,可是……”
後面的話眠夏沒再說下去,毓臻也無心再聽,只是看著chuáng上的人。好一陣,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目光一凝:“你說,是流火來勸?”
眠夏愣了一下,勉qiáng點了點頭:“是,這半個月來,皇上只肯見狀元爺,其他人,都被擋在了門外。”
“現在呢?”
眠夏又是一怔,不知他指的是什麽。
“流火現在人呢?”
“在,在偏殿。”
毓臻一咬牙,再不看眠夏一眼,轉身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