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母對這個兒媳越看越喜歡,看她不說話,就當她是羞澀,看她冷淡,就認定她必然堅貞,一心想要「她」繼承家業,管束自己的兒子。
方父看得頗不是滋味,想和兒子說兩句話,卻看到兒子吃兩口飯就抬頭看一眼媳婦,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顯然就是擔心自己媳婦被人欺負了去。方父身為一家之主,竟然無人理會,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才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席上其餘三人自然根本不去管他,各懷心事。
此後方棠溪和藍chuī寒兩人睡覺之前都很有默契地關好門落好窗,彼此之間話也不多說一句。
chuī寒不和他說話,他也怕得罪了chuī寒,兩人在外人面前十分親昵,但若是獨處,便立刻陷入僵持。雖說是chuī寒注目於他,但他總是因愧疚的緣故,不敢與他對視。
方父方母自然是不知,但看他們整天待在房裡,也不知說些什麼,從早到晚不出來,雖然歡喜他們夫妻感qíng深厚,但也有點擔心自己的兒子自閉,於是趁著一年一次的廟會來臨時,催他們出門遊玩。
方棠溪不願面對眾人異樣的眼光,但想著chuī寒常常出門,只怕是不願意和母親相處,如今和自己在房裡時也不說話,只在房裡盤膝練功,一定乏味至極,於是極力勸說他出門,只說廟會上會有平時都難得出現的小吃,他定然會喜歡。
chuī寒像是有點心動,頷首答應。
他挑了一匹駿馬,雖然穿著女子的衣裙,但他躍上馬背時,仍然不減英氣。
方棠溪心中羨慕,卻只能拂著馬鞍嘆氣。自從斷了腿後,他就再也不能騎馬。
一個下人躬身道:「少爺,小人扶您上馬吧。」方棠溪嘆了一口氣:「不用了。我又不帶你們去廟會,到時還要自己下馬,終歸要麻煩。你去給我牽只驢來,要脾氣好些的。」如果有下人在身邊,藍chuī寒顧忌泄露身分,到時還是不能取下面具。
那下人吃驚道:「夫人讓小人跟隨少爺少夫人,少爺怎能一個下人也不帶?」
「我和少夫人在一起,要你們在旁邊多嘴多舌的作啥?」方棠溪佯怒,「還不快給我去牽驢!」
那下人只得應聲退下,趕緊去給他找驢。
這時藍chuī寒已策馬沿著馬場跑了回來,看到方棠溪艱難地爬上毛驢,看了半晌,卻是什麼也沒有說。
下人們看著少爺騎驢,少夫人騎馬,就這麼一高一低地出了馬場,都看得傻了眼,卻也沒人敢多話。
毛驢的腳力自然及不上馬。更何況藍chuī寒所騎的那匹堪稱世間神駿,渾身雪白,只得四隻蹄子是墨染一般漆黑,名喚黑蹄玉兔,乃是馬中珍品之一,方棠溪當年十分鐘愛,私下喜歡叫牠珍珠。
馬行得並不甚快,與這匹慢悠悠的毛驢並行,常常回過頭來看看舊主。此時藍chuī寒已換了衣裳打扮,一身白色衣裳,仍舊是玉人一般的翩翩公子。
方棠溪擔心自己騎驢,會影響行路太慢,惹他不快,但看他的神態,只是若有所思,卻並無不悅的樣子。
發現方棠溪頻頻轉頭看他,藍chuī寒像是心qíng略好了些,溫和地問道:「到了廟會,我們要不要多玩兩天再回去?你整天在山莊裡不出來,伯母很是擔心你。」
方棠溪嘴角動了一下。他這些日子以來在藍chuī寒面前溫文和煦,從不把負面qíng緒發泄到下人身上,原本以為沒有人知道,但卻是瞞不過母親。他再怎麼裝成高興的樣子,但心裡不高興,母親還是會看出來,果然母子連心。憑這個木頭chuī寒當然是不可能覺察的。
「廟會也沒什麼有趣的,我以前去得多了……你若是想留,不妨多住幾天。」
「你不住嗎?」藍chuī寒忽然板起臉問。
「我去一天就夠了,哪裡用得著住幾天。你扮成女裝在我們家,一定很不舒服,可以趁這個機會出來透氣。我娘那裡,我會打點好的。」就是你不回來也沒關係。他在心裡加了一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藍chuī寒,卻發現他臉色更為難看。
「如果不是你說廟會有意思,誰會出來?你把我騙來這勞什子的廟會,現在又說沒什麼有趣,方棠溪,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
方棠溪呆了半晌,才道:「你要是想我不走,我便留下來。」他的腿到晚上時有些不舒服,便要熱敷一陣,在外面只怕連熱水也沒有,自然十分難受,而對他們兩人來說,一個是不願服侍,一個是不敢要對方伺候,自然有許多麻煩。
藍chuī寒冷笑一聲道:「是啊,倒像是我為難了你。」
「不,是我委屈了你……」
「所以你才想趁早擺脫我嗎?」藍chuī寒冷冷地反問一句,沒等他回答,提起韁繩,一夾馬腹,縱馬向前而去。
方棠溪知道是自己得罪了他,但說到底這只是一樁小事,不明白他為何這樣生氣,看到他縱馬而行,只能騎著毛驢努力追趕。
第3章
快到了市集時,路上行人越來越多。
其實塞外的人口比不上中原密集,之所以會有廟會,除了因為這裡有一座白龍寺外,還因為方家的馬場,各地買馬的人齊聚在此,隱隱已成了一座大城,自然,這裡認識方棠溪的人也有不少。
三個月前方棠溪騎馬跌斷腿的傳聞傳遍邊城,人人都聽說他不僅斷了腿還毀了容,只能娶一個醜女人為妻,但如今見到這個方家馬場的公子銀髮隨意散著,眉心一點硃砂,雖然乘著一隻不起眼的毛驢,但言笑晏晏,衣飾華貴,端是俊逸非凡,哪裡見得半分毀容的樣子,卻像是比之前更是迷人。
以前方家高不可攀,但如今方棠溪斷了腿,自然不同往常。可是現在看來,那姓李的醜八怪可真是占了天大便宜,這樣俊俏的郎君,縱是瘸了一些也沒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