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還在往前奔馳,四下很安靜,靜得連一絲風聲都聽不到。
沈狐舔舔有些發gān的嘴唇道:“我們好像遇到大麻煩了。”
“嗯。”万俟兮沉重地點了點頭。
“迦藍不見了……自十歲起,他就一直像影子一樣跟在我身後,從未有半刻離開。”
万俟兮苦笑,“姥姥也不見了……”
兩人再度jiāo換了個眼神,啟動嘴唇無聲地念道:“一、二……三!”就是現在——
只聽“砰”的一聲,兩人各自撞開車窗飛了出去,與之同一時刻發生的,還有兩匹白馬突然抬蹄長鳴,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開始四下橫衝直撞。
万俟兮右手急揚,腰間絲帶飛出,像馬索一樣套住車轅,在空中旋轉了一大圈後借力飛回。那老婦人雖然莫名其妙地不見了,但馬鞭還留在座上,他一把抄過,在空中虛劈一記,說來也奇,兩匹陷入瘋癲狀態的白馬,聽到這記鞭聲後渾身一震,收蹄逐漸安靜了下來。
一陣掌聲自車頂上傳來,他抬頭一看,沈狐正笑咪咪地半趴在車頂上拍手道:“好功夫!璇璣公子果然名不虛傳,不但智謀無雙,武功也很了得啊!”
這傢伙!他倒是悠閒!
万俟兮冷瞥了他一眼,轉頭去看馬匹,只見馬腿上不知何時起爬滿了拇指大小的褐色蟲子,一邊蠕動一邊吸血,場景很是噁心。白馬想必是難受到了極點,想要bào跳,卻又不敢,只得不停地發抖,看上去不知有多可憐。
万俟兮對著蟲子看了好一會兒,緩緩伸出手去,指尖剛要碰到蟲身時,沈狐疾飛而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道:“別碰,有毒!”
入手處,並未有意想中的堅實寬厚,沈狐不禁一怔,這才發覺万俟兮的手比女子還要纖細荏弱,異常消瘦。視線上移,看到那雙溫潤如玉的黑瞳,心中頓時如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泛起漣漪無限。
危險的信號開始閃爍,然而這一次,意識到快要落入陷阱的狐狸卻猶豫著,有些捨不得放手。最後,還是万俟兮微微一笑,手腕輕轉,先自將手抽回,轉頭道:“白馬無辜,閣下何必為難兩頭畜生?”他的聲音不高,卻清越悠遠,綿延徐逝,遇風不破,仿若永遠近在耳側。
多美的聲音……沈狐的眼睛亮了幾分。
前方杏林深處,枝葉濃密不見陽光。片刻之後,傳出一聲輕笑,笑聲中充滿嘲諷之意,“璇璣公子真是菩薩心腸,連對馬兒都如此愛惜,想必定當更加重視人命。”
咦,不是沖自己來的麼?沈狐有點意外,細想一下又覺得在qíng理之中,自己雖頑劣,但也只是說說謊騙騙人玩玩惡作劇,而身邊這位主,卻是在大風大làng里打滾的,栽在他手底下的惡人們沒成千上萬,也有百八十個,找他尋仇再正常不過。
一念至此,他悄悄朝後退了一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順便也可以見識一下這位名聞天下的璇璣公子到底有多少實力。
只見万俟兮神色自如,平靜地說道:“閣下有話請直言。”
那男音道:“沒什麼,我只是來奉勸公子一句。最近邊關不太太平,公子萬金之軀,要出了點什麼意外可就不好了,還是速速回京的好。”
沈狐聽後驚訝了一下,繼而又眯起眼睛笑,有趣,真是有趣,事qíng似乎開始變得很好玩了。
万俟兮垂眸,“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公子是聰明人,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麼事是對自己最有利的。”
“傳聞瑭州有座巫山,山裡有異族人‘竇’,自成一派,擅驅蟲引蛇,毒xing奇異,中原大夫皆束手無策。”
那男音笑道:“璇璣公子真是博聞qiáng記,佩服佩服。”
“竇人最引以為傲的便是他們的族寶‘三葉糜蟲’,拇指大小,色澤褐紅,無論人還是牲畜只要碰到,除非有他們獨有的解藥,否則只能等死。”
那男音又笑,“公子漏說了一點,即使有解藥,如不在一刻鐘內服用,也必死無疑。所以,為了您的愛馬著想,公子還是快點做決定的好。”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話似的,話音剛落,兩匹白馬就“砰”的一頭栽倒。
万俟兮不動聲色地將車身穩住,望著馬蹄上的蟲子,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遇見三葉糜蟲,似乎也只能退離了……”
咦,這麼輕易就認輸了?沈狐眼中閃過一抹奇光。
神秘男子哈哈大笑道:“璇璣公子果然是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比起……”話還沒說完,陡然聲變,“你!你做什麼?!”
原來万俟兮在他說話之際,右手輕抖,原本套住車轅的絲帶急速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馬蹄上的蟲子掃落於地。蟲身爆裂,一時間,全是枯柴燃燒般的劈劈啪啪聲。
一旁的沈狐看到,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神秘男子急怒道:“你不想要解藥了嗎?”
万俟兮將弄污了的青巾隨手丟掉,然後淡淡一笑道:“解藥?說得好。假的三葉糜蟲又何須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