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和墨蘭替她解開了披風,這才退了出去。阮無雙走近了些道:“王爺!”百里皓哲回了頭,尋常的神色,溫和的道:“來了!用膳吧!”台子上匙、箸、碟、杯俱已經擺好了,gān果蜜餞也擺了幾碟。
百里皓哲拍了拍手,聽差的一一將菜呈了上來。依次是珊瑚白菜,蝴蝶蝦片,猴頭雙菜……五綹jī絲,三鮮鴨包,熏肘花小肚,燕窩炒爐魚丸子,豌豆huáng、芸豆卷。阮無雙看了幾眼,心裡卻不禁漣漪:竟是她以往在宰相府里最喜歡的菜式。
她揀了jī絲,微微嘗了幾口,味道竟與以往在相府是一樣的。她訝異地抬了頭,只見百里皓哲也正看著她,四目相對,他眼裡如黑色琉璃寶石,一片烏漆,深不見底。
百里皓哲微微一笑:“多吃點!相府梁師傅的手藝果然名不虛傳啊!”阮無雙心裡的訝異總算有了答案。他這句話裡有話啊?只是他怎麼把梁丙弄到王府的呢?父母親知曉嗎?難道他知道這段日子,她孕吐十分厲害,幾乎沒什麼食yù。但他在府邸的日子,明明很少啊----
臉上還是淡淡擒著笑,說:“說什麼手藝高超是假的!無非是無雙從小吃慣了的,所以嘗著,總覺得習慣些罷了。”說話間,揀了一個鴨包遞到他碟子裡。抬了頭,道:“王爺也嘗嘗看!”只見他一笑,夾起來,送進了嘴裡,品嘗了起來。
雖然窗門緊閉,但還是有幾縷風微微滲透進來,屋內沒有燃香,卻有梅花的清淺餘味。兩人靜默無言。阮無雙雖只嘗了幾口,但已無食yù,但終究是比往常要多吃許多了。便揀了個玫瑰梅子吃起來。極酸,忍不住連眉頭也皺了起來。但卻極愛這味道!就如母親說孕婦喜食酸是正常的。若是平時,這酸味怕是把人也要給酸死了。
百里皓哲咪了一口酒,抬頭正好瞧見她皺眉的模樣,從來見她都是端莊優雅的,想不到竟也如此可愛,心裡竟微微一動,話已經脫口而出:“很酸嗎?”廢話,當然很酸啊!她心裡道,但還是用袖子掩了口,柔聲的道:“恩,有些酸!”
他也揀了一個,嘗了一口,用力咽下,神色不變的點點頭道:“是有些酸!”阮看著他隱忍的臉色,忽然覺得他這瞬間很像個頑皮的孩子,有點想笑,又不能笑,只得忍住。百里皓哲將酒一口飲盡,去了去口中的酸澀。把玩著手指尖jīng致的白玉杯,眼神似乎有一絲迷離:“小時候和大哥一起玩耍。那時候,府里的後院有幾棵楊梅樹。到了夏天,楊梅就熟了,大哥就帶我去摘---我們兩個爬樹,在樹上摘梅子吃----大哥總是先吃,裝作一副好吃的樣子,然後騙我吃。其實梅子還沒熟透,自然是又酸有澀的,可是小孩子怎麼會懂這個道理------”語氣中竟有幾絲惋惜與惆悵。
阮無雙聽著,心裡頭想著自己的小時候。由於父親是中年得女,前面又有二個兒子,從小就寵得跟什麼似的。而大哥與二哥跟她年齡又相差好多歲,等她略懂事些,兩人都已經成年了,把她既當妹妹又當女兒疼的。卻從來沒有一起好好玩過,記憶中就是一群丫鬟,侍女圍著長大的。
而百里皓哲還在襁褓,母親已經染病去世了。雖說過繼給了姑姑,但再怎麼也是比不得自己親身母親的。更何況,聽說姑姑年輕時貌美如花,但xing子也比現在好qiáng多了。當年的太子府,也是妻妾佳麗如雲,少不了一些爭風吃醋之事qíng。到底有多少心思是真正花在百里皓庭與百里皓哲身上,也只有姑姑自己知道了。
百里皓哲仰頭將杯子裡新倒的酒一飲而盡,又連喝了幾杯,慢慢站了起來,走到窗口,將窗子用力一推。一陣冷風,迎面而來,chuī得他衣角翻滾。阮無雙攏了攏衣服,慢慢扶著腰站起來道:“王爺,已經很晚了,早點休息吧!”
百里皓哲拍了拍手,侍女應身而入。他沒有轉過頭,吩咐道:“送王妃回房!”墨竹墨蘭進來,幫阮無雙披了披風,又遞上了鎏金的暖手爐。阮無雙踏出了門,一回頭,百里皓哲還站在窗口,就如她來的時候,臨風而立,只是那種孤獨蕭瑟總縈繞在心頭。
聖嘉二十一年 正月十五日 元宵佳節
宮中傳來消息,孟淑妃被貶入冷宮。其子百里皓宇被封為嶺南王,賜封地雲南廣西之地。名義上雖是封了王,但眾人皆知百里皓宇名封暗貶,至此已與皇位無緣。
百里皓哲一夜未回,到了第二日下午才回到房間。她按書擺了副殘局,正在解棋。金碳爐里裊裊的冒著青煙,房內瀰漫了朦朧的暖意。午後的陽光,穿過喜鵲鬧chūn的的圖案,斜斜的灑了進來,搖搖曳曳的落在紗簾上,落在地毯上。
他仿佛極為疲累,掀簾而入。而她正垂眸凝思,窗外的一縷光輝,正落在棋盤上。照得她雪白的手指如同波斯進貢的水晶,瑩潤剔透。捏著烏黑的棋子,正顰目在思考,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的進來。烏黑的頭髮只微微挽了個髮髻,cha了一隻翡翠玉釵,全不若平時的流蘇珠珞。竟別有一番韻味。
他緩緩走近了些,屋內沒有燃香。也許是他走的近的緣故,她身上的茉莉味道,已幽幽的襲來。她坐在金色的光線之中,猶如琉璃般沉靜發光。他身體裡繃著的一根弦竟然慢慢的鬆了下來,仿佛回到了一個安心之地,一片的寧靜祥和。
阮無雙只聽到他低沉的聲音響起:“放這裡!”猛一回頭,只見百里皓哲正站在身邊,雙眼似蒼天遠處一掠而過鷹鷲的翅影,也正看著她。朱色朝服上的蟒紋金繡在光線下閃著斑斕的光澤。如同他的笑意,竟讓人頭暈目眩。
他捏起一顆白子,擺在棋盤上。她微微一驚,想不到他竟然也jīng於此道。臉上雖笑意思溫和,但下的位置卻並未留qíng。她略略思索,皓腕抬起織錦白狐毛的袖口,執手下了顆黑子。直到夜色將至,棋局還是僵持著,兩人依舊未分出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