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被那小狸的可愛摸樣逗得樂了起。偏偏吃了之後,那小狸還是不願意到太子那裡。只見凝妃輕聲安慰太子:“這樣吧,讓小莊子養著,你每日上書房、下書房的時候多餵它吃些東西。等過一兩日,它必 定不怕生了……”
鳳儀殿側殿之後有一jīng巧的玉池,侍女們在掌燈時分早已備好了沐浴之蘭湯。在水面上撒上了各色花瓣,又撒了特製的百花香露,此時經水汽一沸騰,整個側殿內異香撲鼻,熏人yù醉。
穆凝煙屏退所有的侍女,這才緩緩來到池邊,褪去貼身衣衫。由於宮中規矩甚嚴,再加上她亦不想讓琉璃隨她進宮,白白耽誤了大好年華,所以在這偌大的宮中,她一個心腹侍女也沒有……她在進宮前特地請求過姨母,請她將琉璃送回信州。想來琉璃現在早已到了信州,說不定就快和她的虎哥成親了……以後夫唱婦隨,生幾 個小虎和小琉璃,平淡幸福的過日子,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步下淺淺玉階,將身子緩緩沉入池中。池水溫暖適宜,正好洗去一日疲憊,她舒服地仰頭,輕閉了眼睛……古人常說伴君如伴虎。想起今天常太醫給她診斷的時候,面帶愁容地道:“凝妃娘娘,不是臣不盡力不盡心,只是……只是皇上身邊的石 總管對娘娘的病qíng已經問過多次了……微臣……微臣實在是怕露出破綻 ,遮掩不了多久了……”
看來若不是這個常太醫當年受過姨夫的恩惠,怕是不肯再幫忙遮掩的。
罷了,先不去想這個了,能擋一日算一日。還是想想明兒個準備什麼糕點去給小太子的好。
一想到小太子,不由想到她第一次踏足長信殿的那一幕。
那時,太子剛下書房,正由兩個侍女伺候著用些點心。她一進去,與那兩個侍女打了個照面,那兩人仿佛見了鬼魅一般,吃驚地倒退數步 ,手中東西紛紛掉落在地。
而後,兩人又爭先奔來磕頭,抬頭時俱已淚水淋漓:“小姐……”
她自然知道她們的身份,是從小服侍無雙表姐長大的墨蘭和墨竹。自阮皇后去後,她們倆就被皇上派來侍候小太子。
伸手攙扶她們起身,柔聲中帶了歉意地道:“墨蘭,墨竹,進宮前,姨母曾經囑咐過我,說你們兩人對無雙表姐忠心耿耿。凝煙在這宮裡 若有何不懂之事,可以向兩位請教。可……可對不起,凝煙真的不是無 雙表姐!”
墨蘭和墨竹聞言一震,可還是不能相信,杵在原地。良久之後,才擦gān了眼淚,方重新下跪請安:“奴婢們給凝妃娘娘請安。請娘娘恕罪 !”
而小太子則呆呆地盯著她,許久之後朝她跑過來:“娘——娘—— ”一把抱住她的腿,軟軟的哭著喚:“娘——娘——”
那一瞬,她心像是被針扎似的,疼得發緊,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太 子才這般年紀,無雙表姐卻先去了。雖然貴為太子,可在這深宮大內, 真心疼著孩子的能有幾人?先不說別的,就說不久之前被人下毒一事… …至今想來,還是讓她心驚。她雖然一直被養在深閨,不懂世事險惡, 可皇宮內院的種種秘聞,還是可以想像的。
她緩緩地蹲下身子,將太子摟在懷內,柔聲細語的解釋:“太子殿 下,我不是你母后。我是你母后的表妹。你可以喚我姨娘。”
太子哭鬧著不肯依從:“不,不,你是我娘親,你是我娘親……”那眉目如畫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淚水。穆凝煙心痛如刀絞,取出了絲巾 替太子不斷擦淚,長長嘆了口氣,亦簌簌地落下了淚來。
太子哭了片刻,轉頭跟墨蘭、墨竹求證:“她是我娘親,對不對?跟父皇畫裡的娘親一模一樣,怎麼會不是我娘親呢?”
墨蘭墨竹紅著眼眶,對視了一眼,才顫聲開口:“太子……”如能選擇,她們亦寧願選擇相信眼前這個素雅清約的女子就是她們從小侍候 到大的無雙小姐。
可是……可是當年她們兩人親眼見到昭陽殿在烈火中焚毀。宮中多少侍從、侍衛潑水救人,可無雙小姐還是未能救出來……這麼多年來, 她們兩人最最悔恨的就是那晚沒有陪在小姐身邊。
小太子只是不願相信,一直抱著她不肯放,知道睡去……這個玉雪可人的孩子,身份尊貴至極,卻是這般地讓人心生酸楚愛憐。
怔怔地抽回思緒,披了雪白絲衣起身,任濕濕的長髮散覆著,如黑色絲緞般從雙肩垂下。這才徐徐地來到寢殿。
驀地,她止步,驚在了軟煙紗簾前。
因是夜晚,寢殿內金shòu燭台上已經紅燭搖曳,瑩瑩火光將房內籠罩在一片淡色的光暈之中。可此時,內寢殿內有一修長身影拖曳在絹繡屏 風,重重疊疊地壓在那百色線繡出的jīng致牡丹上。
那人緩緩地轉過身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
許久,他忽然朝她一步一步的走來。她的心“突突突”地直跳,連眼神都不知道放哪裡……他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依舊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仿佛她是個泡泡般,只要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兩人離得如此之近,他烏黑深邃的眼神帶著魔似的好像要望進她坎里去了,她突然湧起了莫名的害怕和惶恐,身子都開始輕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