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以來,她僅僅見過他數面,每次也是隔了許多的人。今日這般 直面相對,她自然知道所因何事——是她入宮以來避之不及之事!
他的目光甚柔,怔怔望著她,緩緩地將手伸了過來……她恭順地跪了下來,低聲稟道:“請皇上恕罪。臣妾身子染恙,不便服侍皇上!”語氣軟而疏淡,隱隱含著拒絕。從跪著的角度,可以看 他朱色便服的下擺,層層疊疊的河山、祥雲,密密針針,在她眼前輕舞 盤旋。
的確,這半年來,太醫院一直有她的病qíng呈報上來。
百里皓哲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勿需擔憂,太醫已經回稟過了。說凝妃你的病早已康復。”穆凝煙身子輕顫,柔聲道:“茲事體大,請皇 上三思……”
百里皓哲凝望著她,忽的一笑:“你這般模樣,好似我會吃了你一般?”片刻又極輕道:“我如何捨得?”
這般地柔的語調,像足了qíng人間的呢喃。穆凝煙低垂著眼帘,瞧不出是何神色。
百里皓哲一點一點地接近:“凝妃,你懂的,是不是?”穆凝煙緩緩抬頭,眸子裡頭黑白分明,猶如天空中的點點星辰墜入其中,語氣極緩, 淡至寂然:“皇上恕罪,臣妾愚鈍了。”
百里皓哲閒閒地握住了她的一把濕發,百般摩挲,許久才若有似無地嘆了一口氣:“這百花露,三蒸三釀,確實難得,但味道過於濃郁了些。 今兒個,江南之地有一批茉莉香露貢過來,味兒清淡,我吩咐了讓人送 過來怎麼不用呢?”
穆凝煙回道:“臣妾自小不喜茉莉的味。但若是皇上喜歡,臣妾以後改用就是。”他的呼吸忽閃忽閃的噴在她脖子處,熱熱的,漸生出了異樣 。她輕輕一顫,想躲開。他的聲音極低:“你用後定會喜歡的。。。”
她的一切都那般的熟悉,熟悉的可以引起心底隱秘處的驚悸。只是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她離去了。
他伸手摟住了她的腰肢,唇終於是落了下來。好似中蠱般地在她耳畔輕柔輾轉。。。那般小心翼翼,偶爾還夾雜著若有似無的滿足嘆氣。好似 他是她一世的珍寶,如今終於失而復得了。
她只是顫抖,手拽著自己的絲衣,不停顫抖。。。
天色由黑返灰,又漸漸轉青,慢慢轉白。整個皇宮內院靜的悄無聲息,但此時鳳儀殿的寢殿內卻早已經是燈火通明。
侍女和內侍們在殿門外躬身而立。而皇帝近身的幾個內侍則已經在內寢伺候皇帝更衣起身,當九龍冠系好後,皇帝緩緩地迴轉身來,準備早朝 。
近身內侍與同往日一樣張嘴高喊:“皇上起駕。”卻見皇帝將明huáng的朝服袖袍輕輕一擺,示意眾人噤聲。
內侍一凜,趕忙收聲。只見皇帝又回身望向芙蓉帳內。因垂著的帘子,流蘇重重層層,幾乎看不見chuáng上的人兒,隻影影綽綽地映出個妙曼的身 型輪廓。
皇帝嘴角含笑的有凝望了片刻後,這才起駕。鳳儀殿的侍女,內侍們齊刷刷地跪成兩列,磕頭恭送皇帝。
凝妃娘娘睡意甚濃,一直到接近晌午,才從張子後面傳來聲響。
為首的侍女天晴忙無聲無息上前,只聽凝妃娘娘輕聲問一句:“什麼時辰了?”天晴回稟道:“回娘娘,已快午時了。”
穆凝煙怔了怔:“已經這個時辰了?”天晴回到:“是。皇上吩咐過奴婢們不得吵醒娘娘,讓娘娘好生休息。”
穆凝煙沉默了許久,方吩咐道:“侍候沐浴更衣吧。”天晴應“是”,手輕輕一揮,便有數個侍女捧著洗漱之物魚貫而入。
侍女們輕輕掀開了chuáng幔,只見主子面色沉沉,側臥在chuáng,似在細思出神。烏黑如絲的長髮鋪散在枕上,襯得她脖子處膩白的肌膚越發如同 雪砌似的,瑩瑩中生光。只是一細看,便可發現這瑩瑩中印有斑斑點點 的紅,分明是皇帝留下的寵愛痕跡。
近身侍女天晴忙垂下眼帘,移開了目光,不敢再看。只是隱隱約約 覺得有絲異樣,這凝妃娘娘身受皇上寵幸,但卻絲毫不見半點歡喜的樣 子。
或許自己的主子就是極特別的。進宮以來,皇上從未駕臨這鳳儀殿 ,凝妃娘娘也不像別的宮殿裡頭的主子那般引頭jiāo盼,閒閒然然的過自 己的小日子。
百里皓哲也不命人通傳,徑直入內。本想在御書房批摺子的,總是 耐不住,糙糙地看了兩本,便扔在了一旁。
殿內靜悄悄的,唯有近身侍女天晴站在簾前侍候,見了皇帝腳步輕 碎而來,忙屈膝為禮。百里皓哲輕擺了手,低聲詢問道:“娘娘呢?”
天晴回道:“回皇上,娘娘才起了不久,方沐浴出來。”說罷,默 默地替皇上掀了帘子,待皇帝進去後,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
烏髮如瀑般地披泄而下,這般望去,光滑可人。她側坐在九曲銅鏡 前,一手執著象牙梳,一手攏著黑髮,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她的膚色 本就極白,此時露著半截藕臂,更是如雪凝脂,他望得久了,只覺目眩 神迷了起來。
她若有似無的抬眼,銅鏡裡頭的人兒清麗而溫婉,還隱約有另外一 人。她一驚,轉頭,只見皇帝正站在身畔,他只是微微一笑,目光裡頭 似有無限溫柔。伸過手來,接了象牙梳子。就如此地站著,替她梳著滿 頭秀髮。
殿中靜寂無聲,唯見窗影靜移。兩人的呼吸清淺,隱約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