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到初四,明日即將迎娶側妃,時至戌時,旭琉依舊在書房內伏案疾書。他面前攤放著好幾份摺子,手中的硃筆停在中間那本上,硬是寫不下去。
“這一年來過往行人財物被劫達三百十七起,死二十一人,傷殘不計其數,方圓十里內的百姓全部逃光了,千畝良田無人耕種荒蕪在那裡,太行山已成不毛之地……殿下,那些盜匪猖獗,我朝幾次圍剿都無勞而返,有人說是因為有huáng金眼在背地裡支持。”謀士張康坐在他對面的一張小几旁,對著手上冊子裡記載的數據也是頭疼不已。
旭琉皺眉道:“有沒有什麼良策能夠將之一舉殲滅?”
“我與子宣他們討論已久,至今還未想到萬全之策。”
旭琉的手指在桌邊輕叩,沉思不語。正在這時,門外傳來太監的叫聲:“稟太子,太子妃求見。”
旭琉有些吃驚,自他們成婚以來,錢明珠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她,她好象真的聽他的話乖乖的安分守己,除了病qíng時好時壞外再沒有其他動靜。
“宣。”
朱簾輕掀處,麗人款款而入。她似乎偏好紫色,這次穿了件銀絲鳳蝶淺紫襖,下著深紫撒花縐裙,外面依舊罩著那件白貂皮裘,白紫相映,更襯其人艷絕中帶了純雅恬淨,將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融為一體。
“臣妾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有什麼事嗎?”既然已經說過要相敬如賓,旭琉的臉上開始呈現出疏離的客套。
錢明珠始終垂著頭不肯抬起,低聲道:“臣妾覺得近日來心緒煩亂,又連連為病痛所擾,身疲力乏,故而想去淨台寺住幾天,靜心養xing,順便為吾朝祈福。”
旭琉揚眉看了她一眼:“淨台寺乃皇家寺院,這種事qíng你自己決定就好,不需要徵求我的意見。”
“臣妾想明晚便走。”
“明晚?”旭琉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張康察言觀色,連忙道:“殿下與太子妃請慢談,臣先告退。”說罷走了出去,將房門關上。
旭琉盯著錢明珠,緩緩道:“為什麼是明晚?”頓一頓,又道,“我要聽真實原因。”
錢明珠澀澀一笑:“但見新人笑。明珠進退無顏,人言可畏,想躲一躲而已。”
旭琉眼中複雜之色一閃而過,其聲悠緩:“你怎知我必定會恩寵新妃?”
“太子如果喜歡這位新妃也就罷了,太子若不喜歡她,對她如對我一般,只怕朝野上下又起紛論。到時候又要為太子立妃,一個一個的換,太子不會覺得厭煩麼?”錢明珠終於抬起眼睛,目光清澄,仿佛說的事qíng和她沒什麼關係,既看不到該有的妒色,也沒有半點傷心難過的樣子。
旭琉收回目光,過了半響才道:“好,准你所願。”
“謝謝殿下,臣妾還有一件事。”
“講。”
“臣妾知道殿下身邊儘是飽學之士,臣妾閒時可不可以請他們喝茶聊天?”
旭琉把好不容易收回來的目光又盯向了錢明珠,這個女人,她到底想gān嗎?
“如果太子覺得這樣有失體統,就當臣妾沒有提過罷。”說著轉身要走。只聽旭琉在身後道:“給我理由,記住,我要的是真話。”
細碎的步子就那樣停住了,她側著身子,剛好讓他看得到她的半個剪影,燈光從右邊照過來,那嫵媚的眉下,是長而卷翹的睫毛,當她低垂著眼睛時,整個人就顯得說不出的文靜,而此刻,文靜里又透出了幾分哀色,淡淡的,恰到好處。
“因為我很寂寞,殿下。”
旭琉的呼吸因這句話而緊了一緊,仿佛有隻無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臟。
“我想找人陪我聊聊天,下下棋,只是那樣。而宮女們,跟不上我的思維。”其音淡淡,和她臉上的哀色一樣,恰到好處。
又是好長一段時間的靜默,直到風chuī開了一扇窗子,突如其來的寒流讓桌上的紙紛紛飄到地上時,旭琉才如夢初醒,他急忙走過去關窗,再轉身時便見錢明珠已幫他撿起了地上的紙張,放回桌上,用水晶雕龍紙鎮鎮住。
其實她也很無辜啊……
旭琉心中忽然蹦出了這麼個想法來。不管如何,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人,難道他真要一直這樣冷落她,讓她守一輩子的活寡不成?更何況她這般美麗動人……
心中剛自柔qíng萌動,卻又猛然驚覺,後退一步,臉色大變。
又來了!又是這樣意亂qíng迷,不受控制!旭琉旭琉,你一向自認定力過人,怎會在這女人面前再三失態?不可!不可!
一念至此,面色又恢復了疏離深沉,他冷冷道:“好,准你所願。還有什麼事嗎?”
“謝謝殿下,臣妾告辭了。”錢明珠深施一禮,打開門走了出去,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暗暗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