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一句九叩如凌遲寒刃架在解蠡的脖子旁, 讓他感到了此生莫大的羞辱和人格的侵犯。羞辱之餘,心中的不屈讓他全身血液在快速沸騰, 可天權之下,也只能逼迫著自己高揚的頭顱狠狠地栽入塵土裡,在扶桑面前俯首、稱臣,認下那不可逾矩的鴻溝。
他是神,而自己只是仙。
觸到濕潤塵土的那一刻,解蠡的心倏然一陣顫慄,落泥染上他潔白的額間和鼻尖,微涼的觸感在有意無意地提醒著自己,他, 解蠡, 亦或是人脈口中的司命仙君, 始終是一個卑賤之人,就如他苟且的出生一般, 得道仙途也只不過是因仙樂那日心情大悅隨手的點化, 罷了。
自己終不過是那些高人揮之即來,招之即去的玩物。
第一磕,他極為沉悶地磕在塵泥里。
接下來幾翻叩首,攜著天道不公的憤怒, 每一重磕都像把自己全身的骨血全部砸在扶桑的腳旁、融入大地,那般瘋狂, 那般波濤。
解蠡緩緩抬頭, 額間滲出的血液靜靜流淌在他清俊的面容之下,雙眼已經變得異常赤紅陰狠。看著眼前玉潔松貞的扶桑, 他才恍然明白什麼叫世道。
皆是高談闊論,皆是聖人筆下的滿紙荒唐。
眾生平等?
生來就有三六九等。
有人生來就是天之驕子, 日月相捧,仙鶴環繞。
有人生來就卑如螻蟻,任人踐踏,如清黎,也如自己。
解蠡的陰戾已盡數顯露顯然於面,嘴角沾血,扯出一抹不羈的笑容,不願再叩。
蹩腳的伎倆在扶桑眼下一覽無遺。
扶桑單手提起自己膝下的衣擺不忍讓它沾染污泥,慢慢蹲身下去,目光寸寸遊走在解蠡的臉上,眼睛深邃幽暗,宛如寒潭,聲音更具壓迫:「司命,還差三叩。」
解蠡笑得輕狂:「一禮未行,便足以讓修得三請法的扶桑神君為小仙毀了心境,生了怒氣,若此事在上清宣揚出去,小仙也真的能算得上出人頭地了。」
「真不知道是否只是因為一虛禮?還是小仙無意中做出了那些惹神君不快的錯事?」
他言辭挑釁道:「還望神君提點。」
扶桑微微挑眉,聽出他言語中的激將之法,既想借眾仙之口堵了責罰,又想以此藉機試探他是否還有前世的記憶,滿腹的謀算,滿嘴藏刀,他還是如凡塵一般,絲毫未變。
清黎前世差點被解蠡活活燒死的情形浮現在他的眼前,額前的煙發遮擋了微揚的眉角,寬大的掌心金扼著解蠡整個後腦。
趁清黎眨眼之際,扶桑面如表情將那不屈的眼神和頭顱狠狠壓進塵泥之間。於此同時,腳下的土地開始出現一條條發散性的裂痕,攜著一聲爆裂性的巨響,裂痕迅猛往下深陷,不過頃刻,山崩地裂,十里桃李的花瓣群集而落,就連瑤池裡取之不盡的歸墟水也似水龍一般席捲上天。
清黎睜眼之際錯愕地看見扶桑的手背利落分明地懸在塵泥之上,隱約還能看見那皮膚之下攢動的青筋。而他的掌下只剩一縷煙黑的發尾未全埋進血泥,而除了頭以外所有身軀還安然無恙地留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