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點了點頭,便不再理會他們,自顧自在那裡彈琴,琵琶聲調軟得像這船下搖漾的水波,任歌行不動聲色地向後靠了靠,眯起眼睛打量著眼前男子——船艙內燈光昏暗,只幽幽地點著幾隻燭,那男子的側臉映著抖動的燭光,輪廓很清瘦,嘴唇很薄,血色也很淡,一身黑衣襯得臉和脖頸白得近乎透明,眉長而翠,目纖而秀,那眼睛的形狀帶著點丹鳳眼的意思,眼尾微微上揚,像勾了個桃花的韻腳,看向琵琶的眼神簡直是含情帶水,端的是個清清冷冷又帶著媚氣的長相,看著是個風月場上做魁首的,但若說他是個常逛窯子的紈絝,卻又不像,聽言語像是個江湖人,卻分明又是個不會武功的樣子——
任歌行一時間摸不透他,便道:「恩人不必彈了,我若醒了,便不會有人能傷你。」
琴聲戛然而止,那男子忍不住撲哧一笑:「少俠好豪壯語氣。」
那話音里嘲笑之意十分明顯,就差沒把「你在這兒跟我吹什麼牛逼」幾個大字寫臉上了,任歌行頓了頓,沒再接茬,又道:「還沒請教恩人大名?」
那男子把琵琶放了回去,隨口道:「任歌行。」
任歌行:「……啊?」
李霑剛貓著腰站起來,一聽這話嚇得直崴腳:「您說什麼呢呀?我做夢呢?」
那男子說:「怎麼了?你把傷養好就走吧,日後承了我這個人情,聽見這個名字,多幫襯一把。」
任歌行活了二十五年,從來就沒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這麼搶手,重名率竟然如此之高。
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裡,見面第一句話,您好我叫任歌行。
他表情非常複雜,嘴角抽搐著說:「我謝謝您……不是,關鍵你叫任歌行,那我叫什麼啊?」
男子挑了挑眉道:「我哪知道你……」
那男子說到一半兒表情忽然凝固了,他那雙秀氣的丹鳳眼瞬間都瞬間大了一圈兒,他小心翼翼又不可置信地掃了任歌行一眼,慫唧唧地把後面那三個字說全了:「……叫什麼?」
任歌行覺得有點好玩,但笑不語地看著他。對面的人尷尬得臉上一層薄紅:「……你不會真的是任歌行吧?」
任歌行欠身對他拱了拱手:「犯您名諱了。」
一直揣手圍觀的李霑樂不可支地舉手:「他真的是呀。」
任歌行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能請問恩人為何頂著在下的名頭做這種好事嗎?」
男子尷尬得直念詩:「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任歌行:「……。」
男子乾咳了一聲,摸了摸鼻子:「我不太想惹事啊,而且你當年不是放話說……」
任歌行臉色僵硬道:「別說了,太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