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喚道:「寧安。」
窗外有人低聲應道:「主人。」
霍楓橋沒有讓那人進來,而是直接打開了窗戶,趴在窗框上,那樣隨意放鬆的姿勢。
他蒼白而消瘦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笑意。他說:「我信得過你的。去吧。」
窗外之人默了默,仍然只是低聲重複道:「……主人。」
霍楓橋應了一聲,道:「去吧。」
他直起身子,關上了窗,回首對楊晏初和李霑道:「走吧,跟我來。」
楊晏初道:「且慢,霍前輩,可否讓李霑留在此處?」
李霑一愣,然後急了:「楊大哥,我可以的,我……」
楊晏初道:「你不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任歌行如何向你父母在天之靈交代,如何青州交代?你是此行的目的,你不能出事,明白嗎?」
李霑眼圈紅了:「我……那我就呆在這兒?任大哥出事了,我就只能呆在這兒?」
楊晏初驟然捏緊了指節,說:「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好好帶回來。若不能,我也不必回來了。」
再打開門時,那沉寂的院落里須臾間已經列滿了持劍的死士,他們像白日下的影子,黑夜中的鬼火,在無聲無息間訓練有素又有如幽靈般匯集到一處,冷劍如水,眉間還凝著朝露,霍楓橋穿過他們,從領頭的那人手中接過自己的佩劍。
清晨不是一個打伏擊的好時間,大概萬物甦醒的時節與死亡並不相配。刀劍相擊之聲與弓箭破空的聲響混著宛轉的鶯啼,眉間的露水沖淡了地上的血跡,嚴氏被驟然驚醒,烽火霎時燃了一路,戰鼓驟然隆隆敲響,霍楓橋卻帶著楊晏初避開了主戰場,輕車熟路地摸到了嚴家的地牢。
楊晏初本以為要以血鋪路,沒想到地牢的守衛在看到霍楓橋的那一瞬間,默默打開了地牢的大門,背著劍轉身消失了,楊晏初訝異道:「您把守衛掉了包?」
霍楓橋嗯了一聲,道:「畢竟我也不怎麼太能打。」
地牢門開的一瞬間,那股混雜著屍臭和潮濕血腥氣的濃烈的氣味乍然間熏得楊晏初眼前發黑,他的心跳驟然快了起來,霍楓橋指了指身後幾人,道:「你帶著他們去找任歌行……可能在最深處。」
霍楓橋言語未盡,拍了拍楊晏初的肩膀,又道:「……去吧。這裡可以交給我。」
楊晏初垂在身側的手指突然無法控制地抽搐起來,他仿佛看見霎時間血流滿地,人們在悲慘地嚎叫,又真的無法確切地想像任歌行此時的樣子——或者說不敢,而當這一刻真的切切實實地逼在他的眼前,他什麼都來不及想,又什麼都想到了。
楊晏初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他穿過一間間狹窄而潮濕的牢房,裡面都沒有他想要找的那個人的影子。楊晏初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這裡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他穿過長而幽暗的甬道,轉過伸手不見五指的彎,走下長滿青苔的樓梯,終於在地牢的盡頭最深的地方,看見了一扇封死的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