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歌行苦笑了一聲:「我算老幾就忌憚我?」
楊晏初道:「你算老大唄。你有什麼想法?」
任歌行抹了一把臉:「丐幫老大都混得比我順溜。我就這麼點人,累都他娘的累死了,你讓他們玩破釜沉舟以一敵百那一套……不被人包餃子就不錯了我跟你說,且看吧,讓他們歇歇。」
任歌行心裡沒底,亂七八糟的擔憂、疲憊和傷痛讓他整個人變得有點狗里狗氣的——面對江家十分狂暴,幾欲暴起咬人,面對小楊有點委屈,想扎人家懷裡,或者躺人家大腿。
但現在畢竟也算眾目睽睽,跟八尺猛男當眾嚶嚶似的,到底不大好看,任歌行只能胳膊往楊晏初肩頸上一搭,嘆道:「唉,媳婦。」
楊晏初理了理他額頭上的碎發,像一對真正在戰火中相依為命的平凡夫妻:「哎,夫君。」
任歌行就窩在他頸窩上嗤嗤地笑,瓮聲瓮氣地嚶擊長空:「我想……」
等半天沒下文,楊晏初道:「嗯?」
再一低頭,任歌行竟然已經睡著了,呼吸很平穩,濃密的睫毛淺淺翕動。
拋去戰火不論,月夜依舊很美。任歌行的側臉被清冷的光和靄靄的煙映出一種沉默的柔和。楊晏初抱著他,抬頭看高天夜色,心中柔軟悲涼,難以一一言明。
他沒說話,摟著任歌行原地站了一會兒,看他越睡越沉,嘆了口氣,親了親任歌行的腦門:「寶,要睡回去睡。」
任歌行激靈一下被他親醒了,對他笑了笑,摟著他狠狠嘬了一口,向營地走去。
楊晏初跟在他身後揉嘴,牙床被這廝啃得生疼:「發哪門子瘋。」
任歌行舉起手中的劍,朗聲笑道:「喜歡你。」
任歌行路過一個席地而坐的五州將士,那個小少俠盤腿拄著自己的劍,吹著口哨取笑他:「盟主,幹嘛呢?」
任歌行從他面前走過,還挺高傲:「你沒媳婦,瞧不起你。」
他隨手挽了個劍花,向烽火深處走去。劍鋒劃破夜色,發出咻咻破空的聲響。這聲響很小,很細微,與擦劍粗糲的摩擦聲,細碎的低聲交談,遲疑焦慮的腳步聲混在一處,像雜亂而不知流向的絮絮前奏,在天光未及破曉前戛然而止。
正是一夜中最黑的一段,蟬嘶馬遲的長安古道盡頭突然響起一陣疲憊匆忙的馬蹄聲,任歌行在馬蹄踏地的瞬間醒來,隨著那一隊人馬的漸漸走進,五州鋒刃已經全部向前,長弓已經拉滿,任歌行的表情,卻漸漸似冷凍一般木然僵硬起來。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身形有種暌違多年似是而非的熟悉,薄瘦的肩胛,頎長的頸項,任歌行凝視著他,這個人他在許多年的噩夢中見了許多次,他感覺胃裡一陣蠕蠕的噁心,手上滲出的冷汗蟄著劍柄凹凸的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