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男子傷情實在危重,被包裹得層層疊疊,枯瘦的身子陷在被子裡,臉色灰白慘青地躺著,幾乎像個死人。但看面容,也不過還是個清清秀秀的孩子。這家的女主人看了心裡難受,把屋子燒得熱乎乎的,又想弄些好的吃食,這才得知,這孩子已經不能進水米,只靠些湯藥吊命。
風又在咆哮著撼動山腳下的這間小屋子,難以想像山上是什麼光景。女主人看著自己的家在狂風中瑟瑟發抖,畏懼著這像是觸怒了神明而發落的劫數一般的天氣,屋子裡的那個孩子境況看著一時壞似一時,只是一味地睡著,就是嘔血也不曾醒來,安安靜靜地,等那幾個隨從發現不對的時候,枕頭都已經被血打透,呼吸都微了,人眼看著就不行了,那幾個隨從唬了一跳,慌忙灌了藥下去,良久艱難地才倒出一口氣。
楊晏初睜開眼,他不知年月,不知身在何處,眨了眨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這是這麼長時間以來他第一次神智如此清明,他反常地恢復了一些精神,甚至能開口說話,卻也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油盡燈枯,手指彈動了一下,那雙長年執劍的手卻沒有依舊握過來。
任歌行呢?
他惶然地蜷縮起手指,心想,又出什麼事了,連這一面都見不到了嗎?
這讓他怎麼閉眼呢。
他開口,氣息從唇齒噝噝溜出去:「……這是哪裡?」
旁邊有人低聲告訴他:「楊少俠,咱們已經在崑崙了。」
不等他問,那人又告訴他:「盟主已經上山去了。」
楊晏初眼珠轉了轉,眼前仍然見不到一絲光亮,心知是自己看不見東西了。他嘆了嘆,心說這傻子,都這樣了,不與他在一處,又跑到崑崙去做什麼。
他撐著問了一句:「走之前……他留下什麼東西沒有?」
那隨從想了想,道:「盟主自己的東西,倒是沒留下什麼。來的時候,他給您求了個平安符,戴在您脖子上了。」
楊晏初喘了口氣,低聲道:「摘下來。給我……放在手裡。」
那隨從猶豫了片刻,還是照著他的話做了。那個小小的牌子,攤在手裡,楊晏初用手指輕輕摩挲了幾下,摸到幾道刻痕,他道:「寫的什麼。」
隨從就著他的手看了看,道:「不過是些祈福平安的話。」
楊晏初應了一聲,收攏手指,握住了那塊牌子,像握住了誰的手。他的表情很少,側了側頭,道:「把我的頭髮……剪一綹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