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晏初說過話不久就厥過去了,叫也不應,瞳孔也散了,只一味地死攥著那塊平安符,掰都掰不開,那戶的女主人趕緊抹著眼淚哭道:「快……快給他擦洗乾淨,換上好衣服呀,好好的孩子,難道讓他這麼走嗎?」
男主人此時也推門進來:「是啊……」
門軸轉動的一瞬間,楊晏初突然掙動起來,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居然掙扎著坐了起來,失神的眼睛看向門口——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以為是誰回來了,他在撐著等誰。
來的不是他要等的人,他眼睛裡的最後一點光也熄滅了,武從忍不住驚叫一聲:「楊少俠!」
任歌行後退幾步,倒在台階上,胸腔里擠出一點支離破碎的喘息。血順著額角淌下來,糊住了眼睛,他眨了眨眼,把血珠眨落,看著漸漸放晴的天。藍的天紅的血,任歌行躺在累累白骨上,咻咻地喘。
天地重新安靜下來。雪域的陽光白得刺眼。一場風暴過後,山下躲避風暴的牧民終於慢悠悠地走了出來,驅趕著成群的牛羊前往河灘。兀鷲在不遠的地方盤旋徘徊,雙翅展開的陰影時時落在任歌行的臉上。呼呼風聲夾雜著幾聲鷹隼的尖嘯,偶爾鞭子破空,爽脆地響一聲,響起悠揚的牧歌。
寂靜又吵鬧。他的視線中只有明晃晃的亮藍的天,像西海的碧波一樣不染塵埃,在那樣強烈的光線中,生和死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
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
楊晏初醒來的時候,聽見主人家驚恐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連連念佛,又摸他的額頭,楊晏初不動,嘴裡只問道:「任歌行呢?」
那女主人還在念佛,她只看這孩子自從摔回枕上之後,一口氣噎在喉頭,身上就一寸寸地冷下去,眼看著就不好了,武從忙給他換了衣服,誰知停床沒多久,竟然一口血吐出來,身上又漸漸回暖,只當是一時假死,終於迴轉。只有楊晏初自己在醒過來的那一瞬間就無比確定,自己剛才已經死過一次,而現在身上曾經斷掉的那些骨頭竟然恢復如常……
就像是扔掉從前那副舊身體,換了個新軀殼那樣的,恢復如常。
楊晏初一把抓住了武從的胳膊:「任歌行呢?」
那武從也無比震驚:「楊少俠你什麼時候……」
「我問你任歌行呢!」
那武從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那完全不是一個經歷過假死的病人該有的聲音,他只得道:「盟主還沒有回來……」
楊晏初抖了一下,突然沉默下來。
他說:「好,我等他。」
楊晏初不再言語,像病危時做過的那樣,把目光投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