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人說話不肯直言,習慣了拐彎抹角,托物言志。譬如皇后就曾經賞過他一柄寶劍,是希冀他輔佐歸衍,作太子手中利劍之意。
不過送珍珠圓子的,他還真是頭一回見。
阿禮笑嘻嘻地,「還真有。」
「『珍珠圓子香甜可口,但不易消化,不能多吃,這樣一小碗也就夠了。』」阿禮回憶來送東西的那位玉秋姑娘的話,一字一句複述。
香甜可口?不易消化?
這都什麼跟什麼。
歸衡一陣無語,坐下來拿了銀勺,慢慢撥弄著那黑乎乎的丸子,一邊慢慢思索。
軟軟糯糯,一顆挨擠著一顆,的確像那個嬌怯怯的小公主會喜歡吃的東西。
看起來,她只是吃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同時想到了他,便差人順便送了一份過來。如此直白單純,似乎像是真心要與他交好。
「哦,對了殿下,還有一句。」
歸衡頓了頓,抬起頭,臉色微冷:「還有什麼,怎不一併說來?」
「是奴婢的不是。」阿禮連忙跪下,「那位玉秋姑娘還說,不知道這品珍珠圓子合不合殿下的口味,殿下要是不喜歡,請您不要生氣。要是喜歡,她再送來。」
阿禮戰戰兢兢地跪了不知多久,方才聽到自家主子冷淡的聲音:「起來。」
那層嚴霜不知何時褪去了,阿禮再抬起頭時,看到的是一如往常沉靜的面容 :「就說我收下了,替我謝過皎然公主。」
念到這個名字時,歸衡的手指無意識地點了點桌面。
不知是否錯覺,每次這樣叫她時,那個小公主似乎都會有點不開心。
阿禮鬆了口氣,接著說道,「皎然公主還撥了兩名內侍、兩個宮女到暄妍殿,說是她那裡用不過來,妍貴人身子虛弱,更缺人照顧。」
「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禮低聲應是,躬身後退著出了內殿,習慣性地掩上殿門。
光線逐漸隱去。歸衡向後仰靠在椅背上,整個人被陰影吞沒。
他是皇帝最小的兒子,妍貴人也曾是皇帝心尖兒上的寵妃。他幼年時得到的縱寵,比起如今的皎然公主也不遜色幾分。
然而一夕之間,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一轉眼,就是十年。
這十年來,他早已習慣了被輕蔑和忽視,像一個影子一樣活在煌煌宮廷的角落,偏又不甘心被人踐踏,哪怕力量微弱,也忍不住要刺人一下——傷敵一百自損八千算什麼?他早習慣了。
無論如何,他要他們痛。想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他曾感受過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