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降溫的山風襲來,從桓修白耳邊呼嘯而過。他低下頭顱,自胸腔壓迫出一道笑聲:「那我們重新認識一下。」
當年,在鐵窗之前,他心哀老去的情人見到他時,那句「你終於來了」中,濃郁深厚的感情原來是真的……真的是,對他所說,向他傾訴的。
桓修白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
他是怎麼回答的?他說,你認錯人了。
席莫回認錯人了。
可席莫回怎麼會認錯人呢?他就是老眼昏花,身體虛弱,拖著病腿和鎖鏈,也不可能認不出等待了兩輩子的情人啊。
桓修白在他們「重逢」時,用一句話否定了席莫回愛人的心。
他不敢再去回想那個鐵窗里的「怪物」是怎樣艱難吞下話語,假裝陌生人,僅僅是因為害怕驚嚇到他。同時又忍不住和他親近,向他無形中示好。
那些看似荒謬毫無道理的依戀,仿佛是隨口說出的等待和期盼——
全都是真的。
就連那個辜負了老男人的外鄉戀人,也是真的。正是他自己,是他桓修白!
心緒激盪惹得桓修視線模糊,貼在牆上悄聲用手背蹭著眼睛。小席莫回瞧不見他的臉了,變換了幾個角度,湊到了窗子邊角轉動眼珠子,終於瞥到了男人覆著青色鬍渣的下巴。
「你不是認識我嗎?都知道我的名字。」
桓修白哽了哽,深深喘出幾口氣,強行控制住聲調,讓它聽起來沒那麼抖:「我……我認識你啊,你不奇怪嗎?」
「這有什麼奇怪的。」席莫回輕輕笑出聲,「這鎮上不論來的人,還是去的人,都應該認識我,不為別的,就因為——」
桓修白手指握緊了,以為他接下來要說自己是個怪物,坐起來正想溫聲反駁,只聽到年輕貌美的青年矜傲地說:「因為我比他們長得都美。」
桓修白一臉縱橫交錯的淚痕,面對窗子,傻傻愣住了。
席莫迴轉眼看到了他正臉,禁不住歡笑起來,「你哭什麼?傻子。」
桓修白趕忙遮住臉胡亂蹭了兩下,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是傻,爬山忘了帶護目鏡,風沙吹得眼睛過敏了。」
他的確傻,但總沒有傻傻舔了情人的傷口,又傻傻守在窗邊日日盼他來的那個人傻。
席莫回挑起眉毛,奇異道:「你又流眼淚了。」
桓修白笑著,任淚水滑落臉龐,「這是病,好不了了。」
席莫回低下頭,百無聊賴地摳著窗台的木屑,那裡已經被他用指甲挖出兩個拳頭深的大洞,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年頭。鐵鋼筋是整根埋進牆裡的,他也知道,除非他把整面牆皮摳開,否則是出不去的。
出去又能怎樣?這面牆之後是百丈高崖,出去也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