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權又把鄭志卿往床邊擠了擠。
早起吃飯,鄭志卿見齊家信神情恍惚, 於是關切地問候了幾句。他聽何權說了個大概, 不免對這位老人又多了幾分憐憫之心。腦死亡患者的神經反射徹底消失, 所以無論是切開氣管維生還是常年臥床所造成的肢體損傷其實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但於活著的人來說, 眼看著至親殘存於世的鮮活血肉逐漸枯萎卻又無法放棄, 實在稱得上是種折磨。
跟鄭志卿寒暄了一會,齊家信滿心愧疚地望著正在吃東西的何權,勉強擠出絲笑,輕問:“阿權,給孩子起名字了麼?”
何權使勁咽下嘴裡的東西,垂眼道:“何羽白,鄭志卿他們家下一代是羽字輩。”
“哦,挺好。”齊家信點點頭。
何權略感吃驚,他沒想到齊家信居然對孩子姓何毫無異議。不過轉念一想,老爺子也沒的可爭,難不成還能隔輩姓個齊不成?
“不然您再給起個名字吧,以後也能用的上。”鄭志卿說完就在桌子下面挨了何權一腳。
齊家信黯淡的眼神忽然凝起一絲光亮,起身顫顫巍巍地往書房走去。不多時,老爺子取來兩張紋路里夾著金箔的宣紙,平整地放到餐桌之上。
“我之前想了兩個,不知道鄭家的家譜排到哪個字,中間就先空下了。”老頭戴上眼鏡,拔開軟毛筆的筆帽,在那兩張紙上各添了個“羽”字。
何權錯錯眼珠,瞄到金箔宣紙上的兩個名字分別是“鄭羽輝”和“鄭羽煌”。
“譬眾星之環極,叛赫戲以輝煌。”他小聲嘟囔了一句。
對於何權的古文底子,鄭志卿並不感到驚訝。當年大一迎新會,系裡的每個人都要表演節目展示自我,唱歌跳舞演奏樂器說脫口秀,反正只要不把房子點了怎麼折騰都成。鄭志卿覺得自己表演花式籃球已經算是另類,結果到了何權,他往階梯教室前頭一站,背了五分鐘的《傷寒論》。
坐在階梯教室里的西醫臨床生全聽傻了眼,連繫主任都一臉“我操”的表情。鄭志卿緩過神來趕緊拿手機上網搜了下《傷寒論》,發現對方背得一字不差。也就是從那天起,他的目光被何權所深深吸引。因為他確信,在那金玉其外的容貌之下,必然藏著個內涵豐富的靈魂。
小心翼翼地托起那兩張紙,鄭志卿對齊家信笑著說:“齊老,這兩個名字都很好,我們努努力,下次生對雙胞胎。”
何權把白眼翻出了聲。